“这……为何要深夜做纸鸢?”
“不知道。他趁夜捕了好多发光的虫子,预备往那些风筝里塞。”
“.…..不愧是传言所述的‘乱世之鬼才,至凶之骁将’,苍大人真是心思新颖,为我等望尘莫及!”
厢房内,某位“鬼才”“凶将”趴在桌上,周遭铺满一地纸鸢。
塞满萤火的纸鸢闪闪发亮,如同穹顶天灯,照亮一室冷光。每只纸鸢尾翼都画着一朵莲花,在少年视线中模糊迷离。
她喜欢星星,喜欢纸鸢,可现在他已有了一地“星鸢”,却仍旧无人归来。
白日茶馆内,白胡老头为他道罢了传说。然那冥冥之音始终在少年心头回响,如同刻骨钻心的咒。在登上马车之际,他盯着茶馆门口发愣。那里似乎曾有他最最熟悉的影子,但此刻心下怅然,徒留错过。
吱——门扉被人推开,夜风灌进厢房,冰寒冷寂只增不减。
婀娜的人影袅袅走来,端着茶水面带笑意:“苍鸢大人辛苦了,容妾身为您添几杯茶水吧。”
少年的情绪已尽数敛起,只躺在椅子上拨弄竹条:“赵世子的爱妾半夜支开护卫,独身一人来我这里端茶送水,当真劳烦了。”
“世人皆道魏国世子厚积薄发,为乱世之雄。可我们这些人都明白,赵敏铮能走到如此高度,究竟是谁在暗中扶持。一个空有皇族背景的世子壳子,到底为何仅耗三年便所向披靡。”女子微微一笑,注视椅子上坐着的少年,“谁可破军力敌,谁能运筹诸国,谁才是天下无双,妾身尤为清楚。”
少年将笔直竹条弯成弧线,未曾给过一记眼光:“总有蠢货觉得自己聪明,结果白白葬送性命。”
“苍鸢大人,妾身贱命一条不足为惜。可终日乾乾,亢龙有悔,请您细细品味妾身沏的茶。”女子微微躬身,缓缓倒退离开,“望妾身在乞巧之夜里,还能为您沏一杯茶。”
咔——这细作退得干净,房内又恢复宁静。
苍鸢揭开茶杯盖,里头静静躺着张纸条——“乞巧河畔”。
少年左手揉搓纸条,右手一下下敲击桌面。终日乾乾,亢龙有悔?是挑拨离间,亦是眼下的事实。可他无需那吴国细作提醒,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眼下的赵敏铮,才是他最需提防的部分。
那么,乞巧一过就得离开洛阳。苍鸢心思转了几转,便有了定论。左手松开时,那纸条已然碎成粉末,如灰尘般散落在地,辨不出痕迹。
可惜了这洛阳城人口复杂,他原以为能找到些线索,却依旧没有她的消息。或许时机未到,以后再来时会寻到吧……
厢房之外,这十万人口的城池浸染夜色,祥和一片看不出涌动暗流。
而时间流逝飞去,客栈住进了新的客人,布坊制好了新的衣裳。阳光明媚的午后,云上茶馆温了几壶碧螺春,命人端去给楼上的贵客。出人意料的,在这百姓饮茶闲聊的时辰里,比大人还快的却是蜂拥而至的孩子。萝卜头们圈着台柱坐成一堆,圆溜溜的眼睛亮亮晶晶,只等那位说书人啪地打开纸扇。
“上回出了点事故没说完,不过无妨,我们今儿继续。”白胡老头把玩纸扇,在台子上走来走去,“说那龙椅旁有名妖道,蛊惑金朝皇帝放火烧死帝姬。皇帝昏庸竟信了妖道谗言,无视忠臣劝谏……”
“哇呀——坏人好可怕,那该怎么办啊!”
“昭莲帝姬快跑呀!黑龙一定会去救她的吧?”
孩子们急得不行,大眼睛里尽是忧心。
“老伯老伯,快些讲呀!”
“昭莲帝姬和黑龙有没有跑掉啊!”
说书人竖起一根手指,只做噤声的动作:“嘘——老夫卖个关子,让门口的姐姐来为你们讲吧。”
孩子们顺着说书人手指,齐刷刷扭头望去。
连花刚进门就迎上十几双大眼睛,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大姐姐,大姐姐!快告诉我们他们怎么样了!”
“昭莲帝姬好可怜啊,她一定能逃掉吧!”
一群小豆丁扒着连花的衣裙嚷嚷,她不得不高高举起竹篮,防止孩子们弄翻布坊送制的衣裳:“先冷静一下下,告诉大姐姐,这是怎样的故事好么?”
“从前有一条黑龙!”
“它碰到了一个被囚禁的公主!”孩子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奇怪的恍惚再次袭来,连花扶了扶额角,寻凳子坐下。
“大姐姐!我们说完啦!”
“昭莲帝姬怎样了呢?”
孩子们扯她的袖子,仰着小脸望她。孩童的叙述支离破碎,分明难以拼凑。可连花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画面,无需讲述自成章节。
她沉默片许,在孩童期待的注视下终于开口:“昭莲帝姬……应当是不会逃走的……是了,她会留在蔽日阁里,任熊熊大火烧死自己。”
“为什么呀!我不要这样!”一个女孩子捂嘴大叫,拒绝接受这样的后续,“黑龙明明那——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公主的!”
“黑龙竟没有救她?难道它不喜欢公主吗……”
“不,正因为它太爱她了,太了解她了,所以它才舍不得去救她。”连花轻轻说,“黑龙深爱公主,尊重公主。所以它知道,她在捍卫那份帝姬的尊严。若它强行施救,那所爱之人遭受的屈辱不堪,献出的无畏凛然,都会成为半路被劫的笑话。”
少女目光飘忽迷离,望至无名的悠远:“且对公主而言……能结束这可怜可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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