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份。我真嫉妒他们。”
我轻轻唤她的名字:“致致。”
“我想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从高塔上下来过。”她慢慢抿了一口酒。“我只是抓到了哥哥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挣扎。我觉得世界对我冷漠,就以更高傲的冷漠回敬它。我大概做错了,世界上可能还有很多个像阿昙你一样好心肠的人,如果我稍微打开心扉,也许会有很多朋友。”
我说:“致致,你看着我。”
她固执地仰着头,我急道:“你不会真听信周鸣鹤的鬼话吧?他就是想要你死,你死了他也不会放过衡世子的!”
“周鸣鹤他爱我。”庄致致淡淡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爱我。我也不在乎为什么,总之我相信,我和他一起死,他就会放过我哥哥。”
我悚然一惊,一直以来暗地里的揣测竟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她既不震惊,也不欢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那方帕子,是周鸣鹤给我的。”见她面露困惑,我补充说,“就是绣了两只燕子的丝帕。”
她像是恍惚间想起了什么,神情怔忡了片刻,轻声道:“原来如此。”又摇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了。”
“阿昙,我决定去死了。”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说:“不可以。”又可怜巴巴道:“你才十六岁啊。”
庄致致嗤笑道:“你去翻翻史书,我们当王族的,十六岁已经算是长寿了。妃嫔肚子里保不住的、年幼夭折的不知凡几,我能够痛痛快快活到十六岁,已经知足了。”她面容温柔了很多,“如果不是当初哥哥去救我,我九岁就死了。我那时候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到塔底下去,如果都不允许,我就跳下去。我情愿摔成一堆烂泥,也不要在塔上干巴巴过一生。你不要替我难过,我早就该死了。城破之日,我与周鸣鹤同死,也算求仁得仁。你要转告我哥哥——”
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微微偏着头想了想,笑道:“你不用转告什么了,徒惹他伤心。也别告诉他我做了什么,就让他以为我是不慎死在了乱军中吧。”
我开口道:“致致——”
她把纤长的手指压在我的唇上,我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致致说:“你下去休息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不可能让她死。
我当初敢与她一同进这座大梁城,就从没想过她会死。致致不可以死。她好不容易想通了,想要褪去冷漠的外壳温柔以待,她以后会有很多朋友,怎么可以现在死掉?还是与那个周鸣鹤一起?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踩着梯子走下屋顶,我一面走一面下定了决心。我从未有过这样坚定的决心,兰图师兄拿板子敲我手心,我也没下定决心好好念书。可是我如今有了这样的决心,骤然觉得浑身充满一股陌生的勇气。师兄授课时,挨不过我的苦苦哀求,干巴巴说起过他当初提剑斩邪魔花的场景;他语调平淡已极,我却生了一种豪情。如今我心里充斥着那样的豪情与勇气,不知道师兄当初有没有。
我找了雪宫里一位小侍女,名字唤作阿楠。她平日里吃穿用度很不同,时常有些宫外的东西进来,可见是有些门路的。想她同环翠私底下关系也不坏,心里遂定了定,轻声问她:“你可晓得环翠家住在大梁城何处?”
阿楠讶然望我一眼,静悄悄地回我,道:“在大梁城西北的陋巷。怎么,你要去探望?她家里只有一双儿女,小儿子病殁了,女儿也死在宫里,委实可怜。”
我心里知道这些宫里的小丫鬟小侍卫向来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便作怜悯貌,道:“正是,我想去瞧一瞧,如今风头也过了,去探望一回也不枉我与环翠相交一场。只是如今时局正紧,你可有法子?”
阿楠抿唇笑道:“紧的是城墙那边,大梁宫周边反倒空虚了好多,士兵全被抽调过去守城了。如今要出大梁宫并不难,你且等一等。”
我来回踱着步,心绪不宁地东想西想,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岔子。不久,阿楠从黑暗中回来,暗暗道:“你随我来。”我披了斗篷,拉低帽檐遮住脸,踏着一地星光,慢慢尾随她去。她带我拐过几条窄巷,到一座小门前,守门的士兵见有人来,扬声问:“谁?”
“是我。”阿楠娇娇俏俏地说。
守门士兵里为首的那个上前来,问:“阿楠,你怎么——”
阿楠打断他道:“环翠,你认得吗?”
星光里我瞧见士兵年纪不过十来岁,听了“环翠”的名字脸色变了变,道:“认得,她同你一年进宫的,是不是?前些日子也死在那一位手里。”
“我这里有个小姐妹,私底下同环翠交情很好,挨过了前一阵,如今想要去探望她父母。你放她出去,行不行?”阿楠轻声问。
士兵一脸为难道:“这——阿楠,现在外头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实在——”
阿楠又打断他道:“外面什么情况?我小姐妹出去一趟,还能通敌叛国了不成?何况谁通敌叛国还不知道呢。这一仗打下来,世子也好,那一位也好,无论谁重掌了大梁宫,还有闲心管这一桩区区小事?”
士兵忙捂了她的嘴道:“我的小祖宗,你可闭嘴吧,若是教哪个有心人听到了,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惕然四下一望,见与他一齐守城的士兵皆三三两两闲聚在另一边,长舒一口气,向我厉声道:“你把脸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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