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叹道:“如何是好。”师兄沉默地将花盆递与师姐,拔剑横劈,削下山头,削出一片巨大的空地来。师姐抱着花盆施施然飘落,四下环顾道:“如此甚好。”
他俩耗了整个冬天搭了座竹木房子。师姐欢天喜地,下山去市集买了无数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装扮自己的闺房;师兄只扯了几匹素色的布料敛了门窗,再精挑细选了一方阳光最好的窗台,珍重万分地搁好自己那盆花。
师兄这盆花,算来还是我与枕壶的恩人——恩花?不过这是后头的事,这会子生罚山尚且不叫生罚,唐朝也未建;山下当政的是葵朝,中央式微,拱卫的诸侯如群狼环伺,蠢蠢欲动。然这于山中的师兄师姐并无干系;师姐抱了把琴摸回一本琴谱镇日练习,师兄每日魔音灌耳,仍旧从容地读书、写字、练剑,以及守着那盆花。
师姐练了好些年的琴。她于此道委实没什么天赋,然禁不住寿数长久,练了好几十年,总比凡人练十来年弹得好。一夏日,有感于自己琴功大成,她便抱了琴,辞了师兄,腰间随意系了一柄细剑入城去也。这一年倒有据可查,是葵颖帝十一年,距今刚巧四百年。
城中一条街,夜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正是秦楼楚馆佳丽地;师姐素喜这样的fēng_liú阵仗,遂抱着琴漫无目的在街上游弋,胭脂水粉的味道熏了她一身。最热闹处搭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有美人垂长发抚长琴,琴声叮咚,如环珮阵阵;师姐正巧结束了好几十年的琴修,便驻足听了听,听完便朗声道:“我比你弹得好。”
她这般委实有些欺负人,然师姐欺负人是从来不会脸红的;她只从从容容抱琴飞上高台,重复道:“我比你弹得好。”
高台下传来阵阵哄笑声,众人嗤笑她不自量力。方才抚琴的那长发美人抱琴而起,对师姐躬一躬身,面红耳赤道:“拘幽琴技荒疏,姑娘比我好是应当的;只是,姑娘若想登台献技,还请先整顿妆容。”
师姐骇然,这才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一身破烂袍子,脏且旧;又揽了一方铜镜,镜中人披头散发,尘土满面,姿容尽掩。
师姐:“……”
“姑娘如不嫌,请去拘幽闺中理妆容,”那长发美人柔情款款,“春风台每夜笙歌,不必非得今日献技。”
师姐丢了个脸,早将比拼琴技之事抛之脑后。听美人客气如此,自然却之不恭,随美人下台入闺房,洗漱干净。美人身量与师姐相类,遂捧出一袭天青色的长裙;师姐沐浴净身,不客气地穿上那长裙,束了发,姿容竟与美人不相上下,美人眸光微闪。
师姐觉着这美人仗义,遂坦荡道:“我唤深鹂,不知姑娘芳名?”
“祁拘幽。”她说。
这祁拘幽在花街一处卖艺,每夜登春风台弹琴,弹得满城春风,把城里的女人恨了个半死。师姐落拓江湖这些年,还没住过秦楼楚馆,贪新鲜停在了祁拘幽处。住了半月,见祁拘幽每夜登春风台,日则闭门谢客,与师姐相对弹琴;师姐自信她琴技绝不如自己,能把满城的春风撩拨起来,靠的准是她那张狐狸精脸。
半月后,城里来了一个人。那人穿黑色袍子,在春风台下听祁拘幽弹琴;祁拘幽拨错了三回,心慌意乱地抱着琴下了台。师姐正倚坐床前嗑瓜子,见她面红耳赤回来,奇道:“怎么了?”
这时小丫鬟通传,说雪山鹿鸣鹿白荻求见。
雪山鹿鸣镇守大陆极北处,修的是极寒的道法;因求之缥缈,世人愈将其捧上神坛,只道这一派功法玄之又玄,大成可通天彻地,究天人,参造化。
师姐耳闻多时,一直未见,不由得大喜,奔出去道:“鹿白荻何在?”那黑袍男子笑吟吟道:“正是在下。”师姐上下掂量着他,道:“幸会幸会。”
往后的事师姐总含糊着不肯说,我也就不晓得了。若非我这次出门在祁山遇到拘幽,恐怕也不会晓得,故事里有狐狸精面孔弹琴弹得满城春风的美人当真是个狐狸精。后来大陆邪魔肆虐,民不聊生,师姐将鹿白荻引荐给师兄,他三人相约纵横江湖畅游一场;见整片大陆都苦于邪魔之祸,遂联手追寻到了邪魔的源头巨花,师兄提剑斩之。
邪魔一除,大唐挽狂澜建新朝,奉师兄为国师。师兄为那作名不见经传的山提名“生罚”,道生罚弟子“观象于天,观法于地”,以天地为师。师姐与鹿白荻成亲,随他回极北雪山上住了两百年,百年前与之决裂,暗结珠胎回到了长安城,于花街柳巷大开眠香占玉楼,享不尽的fēng_liú阵仗。
十二年前才有我和枕壶的事。于师兄师姐来说,我等凡人,大略只是过客;他们纵横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凡人没看过?芸芸众生如我们,照理是入不了生罚山的。只是世间机缘往往巧妙,一念之间,千差万别。
我名优华,指意“优昙花”。那花开得极短,人都说“昙花一现”。我阿爹年轻时爱附风弄雅,遂名我优华。后来他这毛病没了,优姝、优泽的名字就普通可爱得很。
十二年前正是唐瑞帝病危,其太子与成王暗中争位。我阿爹当时是吏部尚书,家里与沈家是世交,与沈将军一起俱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其时成王来势汹汹,太子自危,长安城风雨飘摇。阿爹与沈将军豁出了一条性命,用全家作注站在了太子一边。明面上虽不露声色,暗里却忧心,放眼一望,整座长安城全卷进了旋涡中,没有一家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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