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连眠香占玉楼这等地方都有几分颜面,只怕不是寻常人,今晚倒委屈您宿在这里了。”
那赵松青水般的袍袖却一甩,向我道:“你当真有这样的面子?”
我拍了胸口道:“自然。”
他微微垂下脸,凝视着蓬蓬跃动的火苗不做声了。还是那虬髯壮汉嗤笑一声,道:“既然惦记着,还扭扭捏捏做什么?”
赵松青羞恼道:“不用你管!”
我心里起了味,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公子,你可是在眠香占玉楼里有相好?若是如此,倒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这小妇人,也偏要有成人之美。我两人既风雪夜有缘在这破庙中相逢,那我做一回媒人又算什么?你只告诉我是谁,我让红袖把她许了你,又何妨?”
虬髯壮汉哈哈一笑,笑吟吟道:“夫人,您恐怕成不了这一桩美事。阿青在眠香占玉楼里有相好,却不是哪一位美貌姑娘。”
赵松青森然道:“李燕筑,谁要你多嘴多舌来了?”
我奇道:“不是美人,那是什么?”
李燕筑笑道:“前些年重阳菊会,朔州想讨楼里那位深鹂夫人的好,给送了一盆蓝色菊花。fēng_liú才子们集思广益,给定了个fēng_liú的名字,唤作‘水绘’,是不是?”我在记忆旮旯里摸出这一段往事来,慢慢点点头。李燕筑又道:“我这阿青小兄弟,打小爱花成痴。听了这消息,哪里耐得住呢?眼巴巴想上京去瞅一眼,可惜上京不易,即便入了长安城,想到眠香占玉楼里赏一赏那丛花,怕也不是简单事。”
话到这里,他闭嘴微笑。我会意,含笑向赵松青道:“小公子且宽心,战后你去眠香占玉楼报我阿昙的名字,自然解你相思之苦。”
赵松青万分秀气却颇为傲慢的脸色霎时柔软下来,一时又拉不下脸来同我示好,只嘟嘟囔囔地冲我道了声谢。他脸皮薄得十分可爱,搁往日我是逗弄定了。可惜先下风尘困顿,委实打不起精神来。外头风又呼呼地刮,我搂了行囊到一边准备睡下。
见状,李燕筑体贴道:“这位小夫人独自出门在外,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帮衬一些。”他从自己行囊里抽出一件破旧裘衣,递与我,轻声道:“夜里冷,多盖一些是一些。”
我很感激,接了裘衣垫在身下的稻草上,又自行囊里抽出自己的裘衣往身上盖了,缩着身子躺倒。李燕筑微微张着嘴站在我边上,我奇道:“还有什么事?”
他欲言又止,神色怪异地瞥了我一眼,道:“没有了。夫人好生歇息罢。”
我半夜里是被痛醒的。
耳边听着庙外朔风烈烈,纸糊的窗户咯吱咯吱乱响。屋子里还烧着木柴,李燕筑神情凝重地端坐在火堆前,凝神思虑着,柴火被烤得噼里啪啦。
我浑身的骨结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节手指去探怀中的符纸,手腕稍稍一转,被一阵刀削斧凿般的剧痛,痛得我咬紧牙关一个劲打颤。
火前的李燕筑在狂暴的风雪中听到些微声响,警惕地向我望来,正撞上我泪汪汪的眼睛。他大吃一惊,猫着步子走到我身旁,俯身轻声问:“夫人,您怎么了?”
我咬牙悲戚道:“发了老毛病了……”如今也顾不得旁的,方才又瞧着这男子是个知礼的,便大着胆子请求道:“烦劳李兄扶我一扶。”
他面露难色,我含泪恳求道:“小女子孤身一人,如今也无人可托啦。”
他这才伸了手,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搂了我坐起身来,赶忙撤回手去。我瞧着好笑,叹了口气,道:“还请李兄从我怀里抽出几张黄符纸来。”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把我怀里的一大卷符纸捏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失礼、失礼!”
指望他给我挑出镇痛的符纸是万万不可能的,我脸色苍白地倚着灰黑的墙壁,烦请他一张一张地翻我的符纸,终究翻出了师兄画来镇痛的那张。彼时我已经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了,仿佛灵魂出窍般,冷冷地瞧着自己这副臭皮囊。
请李燕筑将符纸贴在我胸口,我再用身子里灵力一冲,暖意总算从符纸上蔓延开,灌进我玄冰般的骨头里。我身子一软,重又跌倒下去,虚弱地喘着气。李燕筑犹豫半晌,伸手将裘衣替我裹了一裹,轻声道:“夫人这病——”
我苦笑道:“老毛病了,没得治。”
他面露同情之色,我轻咳了两声,又道:“不妨事的,有这符纸,明早大约就好了。”
李燕筑神色不虞,道:“明知道夫人有这样的病,还放任您孤身出门在外,您的家里人也太不会做事了。”
我勉强笑道:“你莫来套我的话。依我看,前头在打仗,你们一行十来个身负武艺的人汇聚在此处,也是大大的不妥。”
李燕筑神情微窘,道:“在下没有旁的意思——”
我道:“这个自然,我也没有旁的意思。”
这大约是我此生最凄惨的一次发病了,暴风雪夜里宿在破破烂烂的城隍庙里头,痛得骨结错位,枕壶、师姐都不在身边。想到枕壶,我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连忙缩了缩脖子,将脸藏进裘衣里头。李燕筑在我身边又站了会儿,道:“那在下坐回去了。”
我在裘衣里闷声闷气道:“你又不是我的仆人,做什么还向我汇报么?”
他微微一笑道:“你牙尖嘴利倒是很能跟阿青拼一拼。”
我嗤笑道:“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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