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母亲和容芷云。一直等在门外的她们,见门开了,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他,只看他脸上的表情,她们就明白了。
容芷云悄声对关友梅说:“我进去看看阿端,一起?”
关友梅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先进两句话。”
韦容芷云点头。她往里走,正遇到护士出来,她轻声问了几句,得到的回答让她放心一些,继而她对铁河微笑一下,顺手关了房门。
关友梅对着铁河,轻声问:“怎样?”
铁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意料之中。”关友梅摇头。她此时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有难过,有酸涩,有欣慰,其实还有一点点的高兴。她拿着帕子,擦了擦下巴颏儿。借着这样细小的动作,让自己心情稍稍平复些。她看儿子——铁河正面朝窗外,外面是黑漆漆的、只有几盏灯的安静的院子,有什么可看的?看起来,他只是需要一点安静一点冷静而已——“那,阿端同意回家了没?”她问。这程子,他们怎么折腾,她都主动问及,一直在旁观,忍到现在,不能不管了。
佟铁河听到母亲的询问,沉吟。
从头至尾,他和阿端的谈话……回家?她说过,她再也不会回去的。他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可她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多听,哪里还肯回他们的家?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她还有更坏的打算。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他不敢想,也不去想。他不能让最坏的状况出现。他一定要阻止。
他对着母亲摇了摇头。
关友梅忍了又忍,伸出手来,戳儿子胸口一下,说:“你呀!”她看着儿子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不由得就叹了口气,问:“现在阿端这样,你还要由着她一个人在外面住?”
铁河深吸一口气。他刚想说什么,只听母亲说:“她妈妈要接阿端过去住几日。”他顿了顿,接口问道:“阿端会同意?”
“是啊,若是阿端不同意去她妈妈那里,你要怎样?小铁,你和我说说,你除了会欺负阿端、让阿端生气,还会别的不?”关友梅没好气的说。她倒是想亲自照顾阿端,可是,阿端不肯回丰园;去官帽胡同,势必得家里从老爷子以下都惊动。比较起来,惊动倒是小事,但要阿端这阵子如何静养?想来想去,若是再另寻别处,倒不如让芷云接过去。所以芷云提议的时候,她没有反对。她知道现在如何才是对阿端最好的。
“这个时候,她也需要妈妈在她身边。”见儿子不说话,关友梅又补了一句。
。
铁河听着母亲的话,无言以对——他母亲说的都对。到现在,对着她,除了让她生气,他还是束手无策。他在她面前,强词夺理,发狠发火,最后,都撞在她温柔的网里,漏掉了。
可让她去容阿姨那里吗?让容阿姨照顾她几日?他知道目前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可是他不情愿。他想要在她身边,看着她安然无恙。
他胸口闷痛。
“她未必肯去容阿姨那里的。”半晌,他才说。
她说的,她是一个妈妈,她什么也不怕。
她那么坚定,他要怎样才能让她也放弃?
“小铁,你在担心,你容阿姨会支持阿端,是吗?”关友梅问。
铁河心里一沉。他是有这个担心。
关友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有这个担心。”
容芷云说的是,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她能了解这其中的含义。作为母亲的芷云,如果让她选,仅有自端;同样是作为母亲的芷云,爱自端,必然站在自端一边。她也是个母亲,她能体会芷云的心情。疼爱自端,是一样的疼爱,但她此时必须多几重考虑,多几分理智。自端一旦有事,她这个做婆婆的,实在是没办法交代。
她抬手捶了下额角。这一两日,她从知道自端的意外状况,没停了和友松讨论,没停了见各路专家。她知道不是没有机会,可是这机会,或许代价太大。
关友梅再看儿子一眼。
她的心情陡然复杂——对铁河来说,他的选择,何尝不是代价巨大?
再捶一下额角。
她必须按下那些念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自端没事。
“如果阿端同意,就让她在她妈妈那里住几日吧。我们过去也是方便的。再者,给她们母女一个机会单独相处下,也是好的。这些年,她们也没有好好儿相处过。”关友梅缓缓的说,见铁河脸色毫无放松,她眉尖一挑,道,“小铁,你这个表情,怎么能让阿端放松?”
铁河抬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肌肉实在是放松不下来。他的心在发紧,如何能让脸上的神情松弛?
“小铁,不管怎样,你选了后面的路,你要先挺住。”关友梅意味深长的说。母子俩对视着。好一会儿,她说,“我得进去看看阿端。”
铁河点头。
“还有,你父亲来了,”关友梅慢慢的说,“现在想必是在爷爷那里,晚些时候,你也过去,你们父子俩谈一谈吧。”
提到爷爷,铁河立即想起爷爷那时候说的,他不想再进医院的话——除非抱重孙,再不进医院——爷爷这回医院住久了些……重孙,爷爷,重孙……他去见了爷爷,要怎么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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