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船家。
佳宁抱起小孩子,趔趄着挪到窗口。
周小山已经不在那里了。车子也开走。
从来都是如此。
没有问候,没有道别。
可是,如何道别?
说再见?
怎么再见?
佳宁的双手搭在卉的肩膀上,看着她那与小山一般无二的脸,他连她都给了她,那周小山就连自己也要舍弃了。
孩子看着她哭得那样汹涌,伸手去擦她的泪。
她握住那小小手,声音颤抖地说:“那个人,送我们来的人,他是谁,你知不知道?”
“他很好。”
“你要记住他的,他是爸爸。”
“……”
孩子的眼睛渐渐有泪光旋转,一眨,落下来。
她把她搂在怀里,也把自己身上的重量负在这个小小的身躯上:“不要哭,以后我们在一起。以后,我是妈妈。”
裘佳宁乘坐的船深夜里启航,天色微亮,看见广州港。
同一时间里,周小山已经连夜返回查才城。
莫莉还躺在的病房里,她一直没有苏醒。
小山把洁白的枕头压在她的脸上,看着心率仪上的曲线渐渐拉直。
“莫莉,我亲爱的妹妹。我们不能这么活着。”
雨下了两天,一直不停。东南亚的雨季来临。
在这间病房里,他却忽然嗅到茉莉花香。
三十五
周小山被带进来的时候,将军还躺在长椅上,他抬眼看看这个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年轻的手下,慢慢又合上眼睛:不杀掉,不可以,但是再铸成这样的一个宝剑,要到什么时候?
“小山,我搞不懂你。”将军说,“明明你自己也可以跑了的。谁能追得上你?”
“追不上我,但您可以找到她们。”
将军闻言笑了,轻松而又笃定:“那倒是没错……”
“谢谢您愿意最后见我一面。”
“我想你似乎会有一些问题来问我。”将军慢慢的说,“关于你的母亲,香兰,卉,我都可以答复你。小山你从来是聪明的孩子,我也不愿意你糊涂上路。
但之前,我最后再给你上一课。
古时候有名士铸剑,他能炼出好剑,却总是得不到极品,火候的缘故。
终于有一天,他自己发现,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是每天日暮时分,玄铁和炼炉吸收了一天的精华,温度升到最高,只片刻,那是宝剑铸成的关键。
而总在这个时候,他的女儿给他送饭来,然后离开。他总要看一看她在日暮中的身影,也因此错过铸造宝剑的最佳时机。
不过后来,他的剑还是铸成了。
因为再也没有人给他送饭,然后离开。
因为他把自己的女儿掷到炼炉中去。
骨肉为祭,他得到最好的剑。”
将军啜一口茶,又缓缓放下:“小山,我只是想要把你铸成最好的宝剑,为此不惜代价。
你的母亲,那场事故,确实是我安排的。
……香兰抑郁而终,当然也跟我有关。但可惜,她是查才的女儿。
卉,我要你把她带回来,其实确是想要你们团聚,我想这样算做是补偿香兰,补偿卉,或者是补偿你……
还有那个中国女人……”
“……”
小山听他在说,他的母亲,香兰,卉,还有裘佳宁,这些漫漫的心上的疮疤,他怎么能说的这么道貌岸然,波澜不兴?
“其实,答案,我已经知道了。”小山伸手探向自己的口袋,身边将军的四个保镖立即将掏出手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我进来之前,都已经搜了身,这么紧张,又是为了什么?”
只见小山从怀里拿出的是一封信,他让身边所有人看了看,然后通过别人之手递给将军。
他看着他将信纸抽出,打开,阅读。
他记得那上面,香兰的每一句话。
“如果我也能像父亲一样心肠坚硬,其实我愿意把卉一并带走……”
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将军一字一句,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山,我代父亲跟你说对不起……”
她在那一刻一定是流眼泪了,泪水滴在信纸上,氤氲成一小枚黑点。
查才仿佛看到久别的女儿隔着时空在哭泣,便伸了手去擦那黑色的墨渍,徒劳的要为她拭掉泪痕,可是很蹊跷,那墨点竟稍稍的突起,查才将军赫然想到自己铸造了怎样一个擅长毁灭与爆破的精英,猛地抬头,已经晚了。
那是周小山制作的最后的一颗雷,藏在香兰最后的书信中,微小而威力巨大,骗过了搜身的仪器和老奸巨滑的将军,他自己手指摩擦产生的热量引爆了炸弹。
只听轰然巨响,威力无穷的爆炸瞬间毁掉了他,毁掉了小山,毁掉了这里。
暴雨下,查才城的这一隅火光齐天。
风雷滚动,大地震颤,引发山洪,奔涌而下,怒浪滔天,席卷一切。
在中国的网络上查阅这个国家的事变和动荡,给人的感觉像是多年以前,痕迹模糊的故事或者演义。
佳宁手指点开英文标题“y国军界要人遇袭,嫌犯原为得力助手”。
找不到服务器。
有些消息被屏蔽,像不开掘的坟墓,让人永远不知道底细。
佳宁拿了白水,踱到阳台上向外看。
此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北京的仲春。
人们相互确定,没有哪一年的槐花开的如今年这般美好,碎碎的浮在静谧的空气里,又清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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