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下。”元晔松开了她。
元嘉打量着他,忽然,哧的一笑,讽刺道:“你不呆在豫州抵抗南獠,来洛阳作甚?”
元晔道:“恭贺四殿下大婚。”
四周顿时噤若寒蝉。
元嘉眼罩寒霜,手中鞭子倏忽又攥紧了,冷冷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元晔任由她看,岿然不动。元嘉却笑起来,啧啧道:“真有胆色啊,李君侯。”
“承蒙殿下夸赞。”
“只是我怕你当不起。”她猛地提起手中鞭子。
身后忽然有人道:“他有什么当不起的?”
元嘉惊得手中鞭子落了地,忙回头跪地稽首见礼:“阿奴参见大人,大人万圣!”这么多眼睛看着,她本不必行如此大礼,却因做贼心虚,下意识跪了磕了。皇帝气得微微发抖,震怒道:“你可真是朕的好女郎!”
元嘉吓得不敢辩驳一词。
皇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散了?”
周围人连忙跪地谢恩,俯首退去。
元嘉也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皇帝这才走到秋姜面前,林瑜之连忙避开。皇帝却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林瑜之应声跪地,大骇:“陛下恕罪!”
皇帝切齿地望着他,目龇欲裂:“这个耳光,是替元嘉打你的。你胆敢辜负他,下场就不是一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林瑜之闭口不应。
“还挺倔的。”皇帝上前两步,一脚踹翻了他,脚底狠狠踩在他的脸上,反复碾过:“你真以为自己是士族子弟,朕不敢动你?不过一个寒门庶子,朕的一条狗而已,朕想用你时便用,想让你取悦元嘉,你就去卖好,竟然还敢有主见?”
他的语气轻蔑冷漠,听来格外嘲弄,但是理所当然,仿佛此刻脚下踩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林瑜之的身子微微颤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元晔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他眼底颇有嘲弄,面色不由涨红。有什么比在情敌面前如此丢人更加难堪?凭什么,他们都不把他当人看?他眼前白光一片,只觉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好一阵子反应过来,才发觉秋姜扶着自己使劲摇晃。
——原来,皇帝早就走了。
“修文,你怎么了?”秋姜后怕地望着他。
好半晌,他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挂在嘴角,也不搭话,像个木偶似的反而更大地笑起来。秋姜惊惧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李元晔私心作祟,拉了她起来,温声道,“他现在不需要你的安抚,他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秋姜一想也是,不过心里到底愧疚难安,又不放心,走时还一步三回首。
林瑜之从那以后,更加安分守己,变得格外沉默起来。秋姜虽然心里有疑,但碍于身份,只得与他保持距离。至于是何人那日要害她?不用查也知晓。手底下的探子来报,确实是谢妩姜和谢云姜遣使来的,是个曾与她在内宫有过过节的女食。
不过一个小小女食,秋姜也不放在心上,只让人打发了她去浣衣。
她日常除了处理奏章诏书,闲来时也随同二三女史去尤蓝台与几位重臣协商切磋。一人路上对她道:“谢使君来的次数不多,有所不知,这尤蓝台是太武皇帝时候建的,珍藏了各司各类的典籍,博采众长,是我大魏的文化精髓。先文帝汉化后,便勒令鲜卑八族的贵女子弟必须识文断字,每人一周至少需来四次,否则交由宗正卿处置。”
“明面上好看的吧,难道还真的执行?那可都是各族亲王贵族的爱郎啊。”另一人质疑。
“不信你去打听!太子殿下当年鄙夷汉族文化,不肯遵从汉化策略、学习汉文典籍,先文帝照样不姑息,宗正卿那儿关了三个多月呢。”
“真是不可置信。”
这人得意道:“所以啊,从那以后,就没人敢轻视这儿了。先文帝陛下的积威所致,每有来这学习读书的,没有一个敢大声喧哗。”
她话音未落,殿内便传来一声大叱:“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恭羞与汝为伍!”
“天哪,何人胆敢如此?”这女史目瞪口呆。
秋姜认出王恭的声音,连忙致歉,转而快步入殿。一进门,便见了争得面红耳赤的王恭和谢远二人。
王恭神情愠怒,秋姜从未见过他如此横眉怒目,大师风范,不由愣在那里。
谢远只是冷笑:“对,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当日便说明白了,你看不上我,我们分道扬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你为什么处处在朝堂上针对排挤我?还屡次弹劾我?”
“你不做那等污秽恶心的事,我会有那个闲情来为难你?”王恭亦冷笑,“贪赃枉法、沆瀣一气,还与尔朱劲那等胡人搭上,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还记得我等汉门大儒的信义是什么?可还记得什么是礼义廉耻?”
“王子封!”谢远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警告你,莫再干涉我的私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若任由你这样的小人危害社稷百姓,恭还有脸面对士族,面对诸位乡亲父老?”
“你就是要和我过不去了?”
“是你太过分!天下正义之士都看不过眼!”
他们二人吵得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秋姜脚步微移,终究还是遏制住上前的冲动。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士人大儒,齐名的“王谢”,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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