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齐又想到那消失于烈日中的少女,她小小年纪既失父母,又遭拐骗,期间受过的苦楚自己虽不能尽然体会到,但自己亦是幼年丧母之人,那无数个思念母亲的夜晚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他犹记得一清二楚,自己那时已有十岁,尚且不能忍受失去母亲的痛苦,时常日夜痛哭,而她失去父母之时尚只有七八岁……自己虽失去了母亲,可父亲一直健在,而她在一年之内相继失去双亲,那骤然失去依靠的孤苦无助不知比自己要痛苦多少,想到此处,他不禁心中一恸。荆州牧见周思齐神色黯然,思忖片刻,突然建言道:“此女身世着实可怜,下官已嘱那县尉继续访查其兄,若那客商或其兄长返乡,即刻便遣人来报。下官虽有负太子殿下所托,然太子殿下如有愿救此女脱离贱籍,下官必义不容辞。”
“我的确愿救此女脱贱籍,可不知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且母后那边不知如何交代才好。”
“皇后娘娘那边如太子殿下信得过下官,下官自有办法为太子分忧。”
“州牧大人果真有办法么?”
荆州牧郑重地点点头,周思齐即欣慰地说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州牧大人了!我先去探探那姑娘的心思,但此事还请州牧大人千万为我保密。”
“请殿下放心,下官与属下必然守口如瓶。”
周思齐这才放心地与那州牧分开,然后立即回房换上便装准备出府,然府中守备森严,要出去还是不得不求助于薛策。薛策一听周思齐出门乃是为了寻那烟花女子,当即正色劝道:“殿下那日与那烟花女子攀谈已是不妥,今日竟还要去那花街柳巷寻她!此事若是为人所知必然大大有损殿下声名,若帝后二人得知,亦会对殿下大失所望,望太子殿下万万三思!”
“薛策,此女虽不幸陷身泥淖,然实乃生活所迫非其本意,此女身世颇为可怜,又性情高洁,不救她我于心不安。”
“殿下与此女只有一面之缘,并无深交,怎知此女高洁?萍水相逢即令殿下如此忘我,我看此女乃天生狐媚之人。”
“我欲救她全是我的意思,与她何干?她从未求过我,更未因见我衣着光鲜随扈众多而生攀附之意,何来狐媚之说?”
“寻常人家的女子哪会像她那般在酒肆中抛头露面四处招惹?她未攀附殿下想必是自惭形秽,太子殿下安知她未曾攀附过他人?”
“若是有幸生为闺阁小姐,谁愿抛头露面?若真想攀附他人,又怎会散尽钱财寻兄而不是购置脂粉钗环,于荷出之日为自己争一个好去处?此女不惧世人俗见,不媚权贵,重情重义,性情高洁,我非救她不可!”
“殿下三思!”
“你若不愿助我,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殿下!殿下若执意如此薛策无法阻拦,只能相助,但后日便是她荷出之日,请太子殿下再等一日,若后日太子殿下仍执意要去救她,薛策自当相助。”
“好,我便再候一日。”
第三章 荷出之日
转眼间七月十八就到了,一大早周思齐与薛策便来到了怡风楚馆二楼的雅间,那荆州牧实在是精明之人,若不是他早早地与鸨母打过了招呼,不说二楼的雅间,只怕是一楼的雅座也恐怕没有了。姑娘们虽还未出场,楼内却早已是人声鼎沸,本朝对于官吏的德行向来并无过多约束,文人墨客也以眠花宿柳为风雅之事,是以重江虽不如京城繁盛,亦不如江浙一带富庶,但此地花街柳巷也同样热闹非凡,又加之水患过后众多官吏和巨贾等应皇帝和荆州牧的召见而纷纷涌入城中,临近州县也有对荷出之日早有耳闻者闻讯而来,是以今年的怡风楚馆竟较往年还要更加人满为患。二楼和三楼的雅间内不消说,坐着的都是有钱有势之人,而一楼的雅座上也坐满了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和往来看热闹的异乡人,外围站着的人群虽然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形,但还是有人不住地大声叫着今年各个青楼花魁或者热门瘦马的名字,“悦兮!悦兮!”“苏彤!”“妙玲!”……楼内酒气混着茶香,脂粉气混着瓜果点心的味道,纱幔绕柱,廊道鎏金,雕栏画壁,鲜花盈室,偶尔有姑娘们的笑声和丝竹弄弦声一经从舞台后传出,人群立即沸腾,众人皆引颈而望,生怕错过了那开场的瞬间。
突然,幕后传出一道震人心扉的鼓声,人群立即便安静下来。接着鼓声又起,一下接着一下慢慢地敲着,众人的心也随之一下一下地跳动,正在众人屏气凝神之际,鼓声突然转急,隆隆春雷顿时化作阵阵春雨。一茜色衣裙女子翩然而出,她将舞袖抛于空中随身而动,舞袖翻飞,时而如水波婉转流动,时而如云霞轻盈飘飞,时而如烟雾缥缈萦绕,时而如骤雨迅疾坠回。其舞姿已是妙不可言,而待她站定亮相之时,众人又对其惊世美貌赞叹不已。只见其容色妩媚,有如牡丹凝露;玉臂修长,有如白璧无瑕;腰肢纤柔,有如杨柳摇曳;钗环琳琅,有如朝日生辉;而最令人心醉的乃是那一双含情凤目,垂眸间婉转羞怯,睁开时又如有水波流转,实在令人不忍将目光移开她身上片刻。在场众人皆沉醉其中,竟无一人言语,直到此女舞毕,退入幕后良久后人群才爆发出响亮而持久的掌声与喝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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