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坐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看见她的脸,她是累极了,好像已经睡着了。他等了片刻走过去,轻手轻脚挨在她床沿,她脸上犹有泪痕,眉尖若蹙,睡得很不安稳。他只能看着,连碰她一下都不敢。也许等她睡醒了吧,睡醒了再好好谈一谈。就算要吵,也让她养足精神。
他摸摸自己的脸,有点自嘲的味道。他这辈子,从落地到现在,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以前太傅教书,字写得不好,拿竹板抽手心无妨,但不能碰脸。脸是最皇族最金贵的地方,打一下,足可以诛人九族,但是发怒的女人没有理智,怎么同她讲道理?她犯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丈夫,惧内,夫纲不振,只要她能泄愤,打了就打了。现在想来心里还有淡淡的委屈,若不是真的爱她,哪里能容她这样放肆。
她昏沉沉躬起身,脸上表情痛楚。被褥下面靠近小腿的地方有动静,应该是走了太多的路,开始胀痛了。
他不声不响把手伸进去,摸到那细细的腿肚,耐着性子替她揉压。她受用了些,神色不那么焦躁了,微微偏过头,偶尔两声抽泣,像受了欺负的孩子,梦里尽是伤嗟和凄凉。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听外间呼啸的风声,心里还在盘算怎么调动大军,怎么排兵布阵。战争开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次事件的幕后元凶必是乌戎,可惜暂时不能奈何贵妃,不能因一时的意气导致腹背受敌。乌戎虽不可怕,紧要关头倒戈一击,也够大钺耗费一番精力的。所以暂且掩盖过去,把账记下,留待天下大定后再慢慢清算。
疲劳过度,小腿那种痛是绵绵的,无止尽的。说剧烈,谈不上剧烈,但足以叫人不耐烦。
不轻不重的揉捏的力道,除了乳娘没有别人了。她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仓皇叫了声娘,可是发现是他,立刻愤然踢了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给我滚!”
他捉住了她的脚腕子,“你听我说,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她把引枕砸向他,“我不想看到你,你现在就给我走!”
她拒绝和他对话,也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他央求她,不顾她的捶打掣住了她的两臂,她尖叫起来,奋力挣脱后赤足跃下了床。她说:“你不走我走。”当真奔过去打开门,一股寒风席卷而来,吹得她几乎打噎。外面冰天雪地,冷得出奇,她要迈出去时,被他拦腰抱了回来。
“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他几乎失去耐心了,一整天的纠缠,令他疲惫不堪。他把她扔在床上,难以压抑自己的怒气,高声道,“我说了很多次,苗内人不是我杀的,你只遵从自己的感觉,为什么从来不肯相信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忘了么?还是当作过眼云烟,从来未进你的脑子里?”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眼泪已经流光了,只是凶狠盯住他,“我就是觉得自己瞎了眼才会爱你,你说乳娘不是你杀的,你向我证明,把元凶抓起来呀!你只当我没想过么,不是你就是贵妃,你去拿她,将她凌迟处死,你能做到么?”她看他紧抿了唇,突然觉得可笑至极。一手拽着床上纱帐,一手指向他,“你们沆瀣一气,本来就是半斤对八两,少在我面前装无辜!你想册封贵妃,好让乌戎助你攻打我的母国,你有这心思何不同我说,我成全你。你偏要作践我的感情,也作践你自己!乳娘从我入宫那天起就在劝我,她希望我与官家举案齐眉,相携白首。如今可好,被你亲手打破了,你还来要求我什么?”
他被她指责得气哽,“我若打算封谁为后,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么?我再三同你说过,我的皇后永远只有你一人,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承认大战时期需要拉拢乌戎,废后虽有我的目的,却也是为了你好。若你还在后位上,不管朝中还是禁中,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你问问你自己,没有我,你有没有能力保护你自己?”
她听了失笑,“当初你立我为后,不就是看中了我身后没有势力么。”
他被她气得打颤,咬牙道好,“你果然好见地,若不是因为爱慕你,我为什么要封你为后?早早同乌戎联姻,攻打绥国更是不费吹灰之力。我何必……何必要像现在这样,弄得里外不是人!”
他到底还是有些后悔的,要为自己草率的爱情付出代价。她不想再同他辩驳了,垂下了两臂摇头说:“到此为止吧,我很累,没有力气同你争吵。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厌烦了,我想你也一样。”说着瘫坐下来深深喘息,“官家,我与你相遇就像命里的劫数,只有分开才能各自安生。你终要一统中原,开创盛世的,我阻止不了你攻打绥国,也做不到立在你身旁受万国朝贺。我曾经说过,你需要一个能够同你平分秋色的皇后,那个人绝不是我。乳娘的死叫我彻底看透了人心,今日你能牺牲她,有朝一日也可以牺牲我。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了,还装什么伪善呢!你走吧,我永远不想再见你……走吧!”
她越是平静,他越觉得无望,“这件事,我早晚会给你一个交代。”他慢慢靠过来,眼神哀伤。他说,“皇后……秾华,我一直叫你皇后,哪怕颁布了废后诏书,你还是我的皇后。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即便我们之间误会重重,我也从未停止爱你。我虽是皇帝,同样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请你体谅我。我攻打绥国是大势所趋,我不动,敌则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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