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迟到了八月,收留了帅嘉谟的赵五爷心中就有个疙瘩。这和普通的芥蒂还有所不同,他更在意的是汪孚林背后的汪道昆。
毕竟,那是歙县乃至于徽州府都极其有话语权的乡宦,而且这位乡宦起复的可能性还很大!
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听说了汪道昆今日来访,而后汪孚林一路把人送出去后,又折返回来见县尊的消息。理所当然的,他觉着汪孚林肯定是汪道昆的代言人,这会儿打开案卷扫了一眼那些条目,他却有些迷糊。
因为松明山那边汪二娘被骗的消息有汪道贯尽力遮掩,并未传扬开来,他自是不知;可连年诈骗案高发的态势,他这个班头又怎会不晓?
可问题在于,这些骗子当中固然有流窜犯,可也有不少是本地那些犹如滚刀肉的棍徒从中作祟,一个不好就很容易踢到铁板。万一大动干戈,他这个壮班班头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
赵五爷看案卷,汪孚林却在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人,从赵五爷表情的微妙变化中,他就察觉到对方知道些什么,但也同样在顾虑些什么。他不动声色,亲自提壶给赵五爷倒了杯茶,笑吟吟递了过去。
果然,看到茶送了过来,赵五爷不好再沉默,欲言又止地问道:“堂尊打算要追查这些案子?”
“不是县尊。”汪孚林轻描淡写地否定了赵五爷的猜测,这才叹了口气说,“赵五爷,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程公子也好,叶县尊也好,都对你评价相当高。知道你嘴最紧,不至于往外乱说,我实话告诉你,是我嫡亲妹妹被人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想私底下请你这熟人帮忙!”
面对这个答案,赵五爷实在是有些意外。如果是私事,他和汪孚林也算是有点人情往来,请了他到家里去私谈不是更好?又怎会在这县衙后头知县官廨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家里世世代代都在壮班当差,一点一滴熬到眼下这位子上,眼力脑筋都不知盖的,须臾就脑补了起来。
从前那些悬案暂且不提,但堂尊上任之后的这些案子,若是每一桩每一件都没有一个结果,那堂尊的威望何在?而堂尊若是威望不足,八月之后面对的是五县县令,还有那些数目庞大的乡宦,他还怎么想办法推动夏税丝绢均平六县?可这种案子堂尊也不太敢随便沾手,于是就把汪孚林给推出来当个挡箭牌,事成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收获民间好一番赞誉!
既然想通了,赵五爷立刻爽快地答应道:“这话好说,既然是汪小官人的事,那就是我赵五的事!”
“赵五爷果然义薄云天!”汪孚林笑眯眯地给赵五爷戴了一顶高帽子,随即就从文书袋中拿出自己昨夜做的那些笔记,拿出其中一张,推到了赵五爷面前,“赵五爷,骗我那亲戚的是一个老家伙,而我调看过先头那些案子之后,发现确有四五件都是如此。这样利用别人的怜老惜贫之心,如若不加以惩治,那么世上还有谁敢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这种坏人变老的典型,一定要严厉打击!
赵五爷没想到汪孚林连办这种案子,竟然也要引经据典,但他既然想通了,哪敢真觉得这个小秀才迂腐。他仔仔细细看过那张笔记小纸片,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太确定地问道:“汪小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种骗子最是狡猾,此时又不知道身在何处。若是能知道此人形象,我倒是可以把壮班所有人都调动起来,撒出去全城大索!”
“又不是什么通缉要犯,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全城大索就实在太小题大做了。我的意思是,请赵班头挑几个嘴紧的妥当人准备,我到时请你帮忙。”
赵五爷没听明白汪孚林到底怎么个打算,可既然并非全城大索,需要折腾无数人跟着忙,而是只需要动用一小部分人,他也就没有再推三阻四,爽快答应了下来。等到汪孚林起身把他送到了穿堂门外,他见那小厮果真一直守着,心中顿时一动。他多长了一个心眼,还是悄悄到县尊书房那转了转,花钱买通了一个在门前伺候的僮仆,然后“凑巧”等到了出来的叶钧耀,立刻便上前行礼。他刚开口试探了汪孚林见自己的事,便得到了一个清楚无误的答复。
“孚林吩咐的事,你务必要尽心尽责,但记住,不要声张!”
横竖只是口头上吩咐,又不是正式出牌票,叶钧耀乐得用这种方式给汪孚林撑个腰。于是,赵五爷彻底打消了心底所有疑虑,等回到直房之后,他在脑海里将自己手下所有人过了一遍,立刻就有了主意。
既然这是在堂尊面前刷好感的好事,到时候他不但自己要亲自上,还要把最可靠的那些心腹带上。反正抓一两个典型杀一儆百而已!
见完赵五爷,汪孚林又让那小厮先后从县衙前头的三班直房之中,先后请了三四个正役副役过来喝茶,而这是他刚刚见赵五爷的遮掩,态度亦是客客气气,可只是拐弯抹角闲聊一阵子。最后,当见到当初去松明山提领自己进城的快班正役许杰时,他便笑着说道:“又和许爷见面了。”
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许杰亲眼见证了汪孚林从一个连功名都岌岌可危的小秀才,成长到徽州城中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尽管这个传奇的程度还不能和什么进士举人那样的科场名人相提并论,但也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如今回过头来再看看倒霉地被革除出去,又连亲叔父刘会都与之一刀两断的刘三,他不得不感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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