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齐粟娘瘦削的脸庞,握住她的手,摇摇头,道:“你在这边,我自然不回去。”
齐粟娘心中一颤,抬头凝视陈演,却不知怎的,透过陈演看到天边夕阳将仅余的残辉落到了他的官袍上,石青色与暗金红色交叠在一起,如霉绿斑斓的古旧铜炉一般,又重又沉地压在齐粟娘心头,那让人安心的青草味儿便淡去了。齐粟娘微微闭了眼,终是轻声道:“你就再听我这一回,今晚就去和张大人说,可好?”
不几日张鹏翮果然向康熙请了旨,陈演升了正八品,得封清河县高家堰河丞,西巡结束后便要起程南去。
齐粟娘暗暗松了口气,大阿哥与太子相争,连累旁人,陈演虽是全无此心,却不免被人当了枪使。京城里水太深,陈演与她皆是无根底的人,还是趁着未出大事,走远些得个平安,她也能放心些……
没料到她放心没几日,陈演竟是找到了她的家人,原来永定河起源于蒙古境内,水灾后不少人举家外迁。陈演因着担心走后齐粟娘一人在宫里忧郁,便时时出外探找,竟有两户听得消息寻了过来。
这两户中有一户在旗,手时还有当初卖女儿的字据,虽是齐粟娘切切嘱托,陈演仍是一时委决不下,两家争吵起来,惊动了贵人,终是闹到了康熙面前。
其时齐粟娘还未知此事,只坐在自个儿帐中制衣,却听得秦顺儿在外头轻唤道:“齐姑娘,齐姑娘。”
第十二章大草原上的粟娘(四)
齐粟娘听得秦顺儿呼唤,知他必有要事,急忙请了进来。秦顺儿把事儿说了一回,急切切道:“齐姑娘,十三爷的意思是,永定河一带原就是封给包衣三旗的地界,文氏又是三旗里的大族,若是手中有字据,十四爷又盯着,这事儿……”
齐粟娘听得“字据”两字,冷笑一声,道:“什么字据,再没有这回事,我那会子一起卖了三十来个,人人只写了张卖身契,父母手里据无文书,从哪里来的一个字据?”
秦顺儿一呆,似有些明悟,面上更是为难道:“话是这样说,但姑娘一直记不清家里的情形,若是要与两家对质,却也是难事。”
齐粟娘暗中叹气,她若是敢与人对质,早不用担心这事被人捏在手中翻弄不停,让她日日不能安宁。
“他们俱都是有女十三出嫁的?亦有弟妹?”齐粟娘大是不解,没料到这样的胡说八道,居然也有人家寻上门来。
秦顺儿点头道:“在旗的一家是选秀撂了牌子,未在旗的是打小儿订的亲。”
齐粟娘左右为难,她一面想借着寻找父母早早离了皇宫,一面又不欲因着这事丢了未在旗的身份,让十四那学坏了的孩子得了意。
秦顺儿走后,齐粟娘正在犯愁,那边李德全却奉命来向齐粟娘问话,齐粟娘一咬牙,轻轻在李德全耳边说了一事,便回帐中听天由命。
未过片刻,便听得一阵重重脚步声,十四阿哥揭帘冲了进来,不待她请安问好,一脸怒色直着嗓子吼道:“癫症?你竟是有癫症?!这一年多来,什么时候发过?陈变之都不知道,你竟敢如此说?!”说罢,似是气极,怒道:“皇阿玛竟然也信了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下旨让你因疾出宫,这会子你欢喜了吧?”
他虽是长高了些,和齐粟娘平了头,到底也只有十二岁,脾气再大声音再响,齐粟娘仍是当他小孩子耍脾气。她看了他一眼,跪下道:“十四爷当初替民女打算得好好的,在宫里多呆几年再出嫁,如今却是辜负了十四爷的好意了。”
十四阿哥似是未料到她提起旧事,大大一愣,面上神情万变,一时静了下来,终是皱眉道:“原是因为你订亲了,我也没想什么,只想着若是有了在旗的身份,便能在宫里多呆几年享享福。”一屁股坐在帐中的毛毡上,看着帐顶,过了半晌,方没趣道:“文氏是包衣三旗里的大族,你到我跟前,好歹也有个名份。爷好好替你打算了,不比将来出去吃苦强?陈变之哪里又是个会捞油水的人?再说皇阿玛——”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一头躺倒在毛毡上,嘟囔道:“为着这事,我求爷告奶的,皇太后、额娘、四哥、八哥那我都求到了,你却不领情。这下可好了,爷的面子都丢光了,算学不如你,连想抬举你都白费了劲。”
齐粟娘听得他说起康熙时言语含糊,正在疑惑,突听得十四阿哥倒豆子般地抱怨,顿时失笑,她断没料着十四阿哥这样的性子,竟是为了这些小意气折腾,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齐粟娘忍住笑,挪过去柔声道:“十四爷这是气民女还是气自个儿呢?民女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没半点儿比得上十四爷。十四爷的心胸是一等一的,一直关照民女,怎的就舍不得让民女得个好儿?倒是和民女置这些闲气?”
十四阿哥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不快道:“你也知道爷抬举你,怎么没看到你让我得个好儿?”
齐粟娘越发笑出声来,哄着道:“十四爷是天潢贵胄,要什么没有?民女有什么?民女已是卖到陈家了,亲已经订了,别说是自个儿,便是衣上的衣物、用的东西全都是贵人们赏的,能在这喘气说话儿都是天幸了。民女能给的,也就是记着十四爷这份情,盼着将来有福气,能在十四爷面前卖个好儿罢了。”
十四阿哥睁眼睨了齐粟娘一眼,晒道:“你比傅有荣那奴才还会哄人,虽说皇阿玛也能给陈变之指个好亲,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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