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赵二人一时乐不思蜀,不防莺七突然提起亡母长安,引出萧君圭一段伤情往事,他允许莺七窥探他的心思,自己也不免将那段过往重温一遍,那些记忆在他脑海里恍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但长安于他,太过铭心刻骨,思及故人,心下的伤悲,较之莺七这不曾亲身经历的旁观者,远远过之。
是以江湖经验最丰富的他,竟然也在故事末梢的时候,才发现凉阁里的几位红牌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琉璃灯内红烛已经燃尽,芳香袅袅,那香气蛇一般直钻入鼻端中来,沁入三人的五脏六腑,勾魂摄魄。
这香气实在香得太古怪,他早就该蓦然惊觉。
只因三生石一段往事,萧君圭心神恍惚,莺七、赵伯雍见识浅薄,三人均未留意,竟入局中。
当萧君圭陡然醒悟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全身的经脉都已僵硬如石,以他绝世修为,此刻居然连抬起一根手指头也难以做到。
莺七、赵伯雍武功远逊于他,更是早已双双软倒,小狴躺倒在莺七脚旁,无限忧郁地嗷呜了一声,铜铃大眼忽闪忽闪,傻傻地盯着主人。
凉阁外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了无数的黑衣人,人人默不作声,立在原地像一个个的木头人,只是腰佩弯刀,刀未出鞘,已可想见那亮如匹练的刀光。
萧君圭一声冷笑刚刚说完,这些黑衣人突然从中间分开,整整齐齐地立在两旁,低头不敢斜视,神色恭谨之极。
一人越众而出。
莺七微觉诧异,正不知来者是何等样的人物,突然见到一点紫色飘摇而来,心中陡然大震。
那是个一身紫袍的男子,漫漫洒洒地走到凉阁里,拱手道:“三位,请了。”
这人脸上戴了一个面具,甚是狞恶,但面具之下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里猫儿眼似的闪闪发光。
她恍惚想起来,在何望舒魂魄凝成的炼魂珠里,她曾经见过这么一双眼睛,那时望舒跪在地下,为那无名的气势压迫,杀人无算的女刺客竟然如履薄冰般微微发起抖来。
那时的莺七对这人十分好奇,但只见到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曳地长袍,她从未见过第二个人,把紫色穿得这么冷酷冰寒。
他的袍子上刺绣精美繁复,隐约是一副奇异的图案,那时莺七以为那是一幅星辰图,下得山来,颇了解了一些天下大势,才隐约看出,那似乎是天下城池的分布之图。
和炼魂珠里相比,他换了一个面具,但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冰冷残酷,不带一点温度。
霄衡清冷如雪,但他的眼睛,还比这双眼睛温柔得多,即便是太华山上最凶恶的猛兽,它们的眼睛也比这双眼睛仁慈。
莺七看着这双眼睛,只看了半晌,觉得头晕眼昏起来。
像是水中望月,像是雾里看花。
她竭力稳住心神,向师尊轻声道:“穆长恭……师尊,这个人是穆长恭。”
当今天下大势,大秦城、云中城、江离城三足鼎立,诸多弱小城池纷纷依附三城,以图保护,自大秦城的老城主去世之后,他的长子穆长恭顺利继承城主之位。
据江湖传言,此人文武双全,工于心计,将大秦城整顿如同铁桶也似,本来三城鼎立,互相制约,但自他登上城主之位以来,大秦城一跃而成为天下势力之中最强盛的城池,大有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架势。
但此人极为心狠手辣,出手无情,为达目的更是从来不择手段,却颇为江湖中人所不齿。
紫袍人道:“哦,姑娘居然认识我?”听他声音,朗朗的仿佛带了笑意,能够一击即中,迷倒叱咤天下的萧君圭,似乎连这素来冷鸷的城主也难掩得意之情。
萧君圭冷冷地道:“萧某行走江湖,倒也见识过不少人物,天下的人都说大秦城的城主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今日见了,不过如此,原来也只会用迷香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穆长恭悠然笑了笑,道:“萧前辈不必生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长恭行事,但教能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这一点,萧前辈应当有所耳闻才是。”
他顿了顿,淡淡一笑:“再说,用‘一寸相思’来迷倒萧前辈,足见在长恭心里,萧前辈的地位真是高得很了。”
萧君圭挑眉笑道:“不错,连老子也没想到,区区一座青楼里,竟然点得起‘一寸相思’,阁下真是下了大本钱。”
莺七听他二人说话间提到“一寸相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故老传说中的一种mí_yào。
上古时候,有一个名叫姣璇的寒荒妖女爱上大祭司明朔。
传说大祭司容貌俊雅,身份高贵,是上古时代著名的美男子,姣璇对他倾慕无已,不顾女子的矜持,向他吐露心意,但明朔极为冷傲,对她冷淡拒绝。
姣璇自负美貌,却对心爱的男子思而不得,不由得羞恼怨恨,便采撷天涯海角处生长的“相思泪”草、东海海眼里的风啸花等等奇花异草制成一种迷香,这迷香效力极大,中者无不全身无力,听任他人安排,女子将之命名为“一寸相思”。
她制作出这可谓天下一绝的迷香,又去找到大祭司,表白情意,但就如她意料之中,这一次她的情意,仍是遭到明朔的冷漠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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