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飞一脸狐疑地看过去,摇了摇头道:“说明老爹你是正常人。”
“o!”老爹摆了摆食指说道:“我是要让你妈知道,她不在,我们是什么样子。”
“呃。”
“以后。”老爹又接着说道:“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照顾好自己。就像你老妈不在,我们照顾好彼此一样。知道吗?”
“呃。”许飞道:“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你放心,我去哪儿,都会带上你的。”
“爸爸总会不在的。”许是许飞的表情愈来愈凝重,老爹补上一句:“谁让你比我要年轻呢!哎,以前总跟你呛声,不让你喊我老头,可到底是老了。”
“才不老。”许飞道:“老爹还年轻哩!”说完,许飞上前几步,从后面抱住老爹。
她忽然觉得,老爹的腰居然比想象中的瘦好多。仿佛在她印象里,老爹还是那个背着她的腰背宽厚可靠的长者。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山岳一样的男人,已经没了从前的雄伟矫健。
“你长大了!”老爹放下勺子,转过身,也抱住许飞道:“你长大了,爸爸当然老了。”
许飞的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她甚至还不十分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也许是不想承认,是人都会老去,也终将会死。可是,不承认,不代表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是人都会老去,也终将会死。然而,是人,都不愿面对显而易见的事实。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以往聊过的话题,翻来覆去的,也没太多新意。
那天,具体都聊了什么,如今许飞已记得不十分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流了泪。被老爹用手擦干。老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她好像怎么都想不起了。
后来,做完饭。老爹回了屋。许飞将饭菜盛出,去叫老爹吃饭。她以为如往常一样,老爹只是回屋吃药,或者是眯会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当许飞推开门,轻轻地叫着老爹时,他却再也听不见了。
从此,再没有人可以回应,这一句老爹。
从此,他只活在她心里了。
这个年,还是许飞和老爹一起过的。
许飞没有动老爹的身体。他还穿着那身大红色的运动服,好像要去开亲子运动会一样。他还躺在那儿,躺在卧室的床上,像睡着了一样。
许飞也还穿着那身运动服,大红色的。吃饭的时候,许飞像往年一样,留了老妈的位置,只是这次,还在旁边留了老爹的位置。这一回,只有许飞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老爹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没因为年三十儿变得更好,也没因为其它原因而变得不好了。
大骨头还是鲜香味美,骨头上的肉全部脱落,煮碎,沉进汤汁里。米饭也还是一样的软硬适中,干吃可口,拌汤也可口。
许飞一口一口地吃,像是要深深地记住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她从小到大吃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她控制不住地,一口嚼了又嚼。她恨不得,就这么一直嚼下去。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那样,她就可以永远吃到这个味道,而不是只能回忆它。
饭凉了,汤也凉了。
许飞仿佛听到了老爹的声音:吃这么慢,都凉了怎么行。快点吃啊。
好,我快点吃。许飞把锅里的饭整个扣进了汤盆里,拿汤勺胡乱拌了几下,就往嘴里巴拉,我吃我吃我吃。
我吃。眼泪掉了下来,掉进汤盆里,和着米饭一块儿被吃掉。
不哭不哭不哭。我不哭。许飞拿衣服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接着吃。
眼泪还掉。再擦,再掉。擦,掉。好像总也擦不干净。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难不成黄河跟她身体的管道接通了吗。
饭,吃完了。许飞想洗碗,让老爹歇一会儿。今天她勤快点,主动多干点活儿。但她站不起来。好像继眼泪流不尽之后,她又得了某种软骨病。她是真的想站起来,想干活,想洗碗,想帮老爹收拾屋子。
老爹不是说,除夕,除旧迎新吗。她要帮老爹扫尘除夕啊。
她以后一定要多干活儿,她再也不欺负老爹了。她长大了,她懂事了。这回,是真的。她真的长大了,真的懂事了。是真的。
老爹,你相不相信我。我真长大了,我真懂事了,真的。
许飞一遍遍哭着,喊着。她这回没喊妈妈了。老爹不要再吃醋了好不好。以后,她都喊老爹。
老爹,老爸,爸,爸爸,爸......
别不理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
三十儿这一天,许飞没有联系任何人。她关了手机,只和老爹,呆在一块儿。
下午,她扫了尘,清了灰。家里面焕然一新。
最后,她给老爹擦了脸。
老爹的皮肤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度,许飞强忍住眼泪,没让它们就这么掉到老爹的脸上,和身上。
到了晚上。许飞也和往年一样,开了电视。电视里面,春节晚会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她拿出了之前买的仙女棒和窜天猴。
“老爹,晚会儿还没开始,咱们先玩仙女棒吧!”许飞朝屋里喊道。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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