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五十六年,我被一只妖怪侮辱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雪下得很大,周围的人看着那只妖侮辱我,眼中也噙满了泪,可没人敢上前,我知道,他们也想来帮助我,可人终究胜不了妖,我看着他们为我流的泪水,在那种时候,心中竟泛出一丝温暖。”
“那妖怪走之后,我艰难地将衣服穿好,最后看了一眼沈府,这个我只进去过两次的地方。”
“可是,我竟无法再多看两眼,我想,我不清白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眼神都是肮脏的,我已经无法再那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沈府,看着他了。”
“我拖着自己的身子,离开了那条我呆了五年的小巷子,我想,我无法再活下去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这一生,不过活了二十四岁,与沈郁相识不过七年,为了这个人,遭受父亲的唾弃,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呢,可我又想,若我没有与沈郁相识,我会怎样?我想不出,于是,最终,还是得感谢苍天,让我在有生之年,遇见了这个人。”
“我死的时候,孑然一身,除了对沈郁的思念,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是我对沈郁执念太深,死后才化为亡灵,寄住在沈郁的梦中。”
元冬讲完,看着我与小二,稍稍向后退了几步,道:“道长,大致就是这样了。”
小二听着,眼神暗了些,眸中流露出些不忍,他看着元冬,问道:“近日沈郁时常头疼,与你有关吗?”
元冬听了,忙摆摆手:“我一直都呆在沈郁的梦中,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只是近日,阎王爷说他命数将至,我才想让他稍稍地想起来我,可是我又记不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美好的事情,可能是我强行施法,才让他如此。”说完元冬顿了顿,道,声音也低了许多,“我会马上离开的。”
小二轻轻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看了看她道:“你可愿意随我一起?”
元冬看着这木盒,疑惑道:“这盒是?”
“安灵盒,你呆在这盒中休养一段时间,届时应该可随沈将军一起投胎。”
“道长,你,你方才说什么?沈将军?”元冬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沈郁,他不是,不喜争斗吗?”
小二垂着眼眸,似乎已经不忍说下去,小二是个良善人,我看着他的样子,替他开了口:“如今,早不是明德时期,现在,是开元三十六年。”
“开,开元?”元冬眼睛微微睁大了。
小二道:“不错,现在人间天子是元世南。”随即他的眼神也暗了些,“你若还活着,如今也是个公主。”
元冬却忽然落了泪,似是自言自语,语气带了些说不清的情绪:“我最终,还是没让您失望吗?父亲。”
小二用袖子擦掉了她的泪水,轻声道:“当朝天子很好,他在位三十六年里,政通人和,体恤人民,百姓们都很喜欢他。”
元世南这个人,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却算得上一个好君王。
说来说去,也不过一句命运弄人。
元冬听完却忽然抱住了小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道长,谢谢你。”
小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有什么话想对沈将军说吗?”
元冬哭得更厉害,似是把活着的时候心中的委屈都宣泄出来了一般:“请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
小二拍着她的背,轻轻叹了口气,道:“好。”
小二将元冬的魂魄装到了盒子中,便和我一起从沈郁梦境中出去了。
我们在沈郁床前呆了好一阵子,沈郁才缓缓地睁开眼,他转头,看着我们,问道:“道长,那是,怎样的一个梦?”
我瞧着他的眼睛,道:“梦中的人说,她叫元冬。”
沈郁却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瞳孔蓦地骤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半晌,似是终于平复下来,垂目道:“她可有什么话留于我?”
小二将沈郁的枕头向上调整了一下,目光却有些飘忽,整理好了后将目光转向他,道:“她说她喜欢您,特别特别喜欢您。”
沈郁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随即笑了,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似是自言自语道:“喜欢?哈哈……”不一会儿敛了笑,将苍老的手覆在自己的眼上,继续道,“这种话,竟然现在才敢说出来……”
她说她喜欢他,可她一辈子都躲着他,她说她喜欢他,却连一面都不让他见到。
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那些本该忘了的事情。
那时初遇,她演技那般拙劣地踩了他的衣角,他本不想理会她,可是见着她那般无措的样子,还是答应了她那样不必要的要求。
他本以为,那个女子接近他必然有什么目的,可在他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她竟再也没来,他当时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后来,他无意间看到了坐在他家对面茶楼上的她,最初,只是好奇,好奇她为何日日都来这里品茶,到后来,似乎成为了习惯,再后来,看着她笑嘻嘻的脸,竟觉得可爱非常,这个过程,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章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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