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锁的眼珠子转了转。
“不就碰上我爸了嘛。”彭因坦说。
“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她说。
彭因坦双掌一用力,索锁的嘴巴嘟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淡淡的粉色。他揉揉她的腮,说:“他该是什么样?在咱俩面前,也不过就是个俗了吧唧的爸爸……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
索锁缓慢地眨了眨眼。
彭因坦提到他父亲,鲜少有态度好的时候。
她嘴巴动了动,说:“你好好说话。”
彭因坦放下手,拧开杯盖递给索锁,说:“你喝口水。我看你紧张的都快脱水了。”
索锁喝水。
有点儿呛,她咳嗽了两声。彭因坦拍拍她的背。她不咳了,他的手却仍然没拿开,而是继续缓慢地拍抚着她的背……索锁歪着头看他——好像是那天晚上那样,她睡不着,他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让她安稳……
她没有跟彭因坦说,他说的其实不对。
虽然彭近知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可比虚幻的凶神恶煞更可怕的是,他是现实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腕人物……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温和亲切,待人接物如寻常长者。
她心乱如麻……
彭因坦听到广播,他们要乘坐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拉着行李背起包来带索锁去检票。边走,他看看索锁,说:“你别多想。你看他,跟平常人一样赶火车、坐的还是二等座,连咱俩都不如。一般人都认不出来他。而且这种事他常干。据说这样比较容易发现问题,有什么事说走就走,飞机延误的时候多,他就坐火车……以前也这样的。听说有一次因为飞机延误耽搁他的事儿,还打电话过去骂人。”
索锁讶异。
彭因坦笑,再说起来已经有点儿调侃的味道:“他讨人嫌就在这些地方。给安排好的,说不看就不看,说不用就不用。干什么,非得自己亲自摸熟了为准……走吧,以后再跟你说他的事。我爸……按理我是不该说什么的,可是得让你了解了解他——好歹丑媳妇今天算是过了一小关。”
索锁坐到座位上,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话。
过了一小关?
她相信彭因坦只是在尽力宽慰她。好让她觉得自己在他这里和他的家里人中间都会是受欢迎的……可她才不信,以他的聪慧,会看不出来他父亲对他们俩关系的态度很有保留。
他父亲很和蔼是没错。也很客气。甚至看她的目光里都没有丝毫不悦,也看不出有所审视和挑剔。
这也就意味着,他是了解她的基本情况的,应该不需要靠见面后的交流来确认什么了。于是他的客气,就代表了疏离。
这种客气,她在彭因坦的外祖母那里见过……
她看着彭因坦毫不在意地把行李箱放在头顶的架子上,等他坐下来,她说:“这哪能算是过关。”
“算。见着面就算。”彭因坦见她没有要放松的迹象,笑笑,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让她靠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在我心里,你早就把所有关隘都闯完了。他们喜欢你,是锦上添花;不喜欢你,也无关大局——他们有可能不喜欢你吗?”
索锁听着,闭上眼。
“爱屋及乌。”索锁说。
彭因坦听出她声音里有笑意,也笑了。不过索锁大概是笑他的成分多……他摸摸她的额头,问:“又想睡?”
“嗯。”索锁答应。
彭因坦叹了口气,说:“你该有多累啊,总是睡啊睡的。好,你就睡吧。”
索锁缩了下,还是靠在他肩膀上。
他看到她的小包敞开一点,露出那个纸袋来,问:“我能看看么?你买的什么?”
索锁把包都给了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彭因坦把纸袋抽出来打开。是两套明信片。他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明信片上的图片和文字介绍。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索锁问:“你是不是到一个地方,就喜欢写明信片寄回家?”
“是啊。”彭因坦随口答应着,“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给爸爸寄过吧?”索锁又问。
彭因坦把明信片收好,重放回纸袋里。从索锁的小包里拿出自己给她的那支润唇膏来,涂在她的嘴唇上,说:“……这你都知道,神算。”
“下一回,也给爸爸寄一张吧。”索锁说。她想起那位彭叔叔说到儿子和明信片时候的神态语气,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酸……她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但她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饶是如此,她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彭因坦察觉,又摸摸她额头。
索锁坐直了,说:“没感冒。我去下卫生间。”
彭因坦看她脸色发白,二话没说就起来陪她一起去。索锁本不想让他陪,但这会儿她的确不舒服,只好由着他。
彭因坦站在门外等着索锁,过了好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才开了。
索锁的脸比进去的时候颜色还差。
彭因坦心里一急,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见索锁脚下一滑,就朝他一头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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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旋转的木马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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