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弃岁小,虎头虎脑的,孟娘子将他看作幼童,眼中顿添温意,她笑道:“差人体恤 。”犹豫片刻,问道,“不知邻舍家……”
“齐家上下三十一人,皆丧命凶犯手中。”雷刹道。
孟娘子不曾想死了这么多人,僵立在那,慌道:“怎会……”小婢女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孟娘子身后,险些要哭出来,扯扯孟娘子的袖子:“娘子,这般……凶残,会不会累及我们?”
孟娘子拍拍她的手道:“许……是仇家所为吧……”
阿弃见她们害怕,道:“孟娘子放心,我们遣了人把守,等会我叮嘱值守的,多留意你们家房前屋后。”
孟娘子大为感激,深揖一礼。
黑奴是个哑巴,小婢女胆小,只知摇头,孟娘子更是一问三不知,雷刹仍不死心,问道:
“孟娘子家中可还有下仆?”
“家中老仆田婆去坊市买油盐菜蔬,看日头,本该已回,今日许是耽搁了。”孟娘子心有挂念,边答边频频回首。
雷刹留意院中洒落的药渣,随口般问道:“孟娘子家中有人染疾?”
孟娘子满脸的愁意,道:“小女体弱,前几日起风,受了风寒,连吃了好几副药,还不见好。”
阿弃自作主张道:“孟娘子去照顾小娘子,我们在门口等田婆。”
正说着,孟家的老仆田婆挎了一篮菜蔬回来,见家门口堵着不良人,忙过来揖礼。见问邻舍命案,拍腿道:“夜间不曾听到什么响动,倒是在坊市听了满耳朵。”她将篮子挡在身前,压了声,道:“差人不知,那宅子不吉,大凶,早前便死过人了。”
第30章 凶宅(二)
田婆这人嘴碎多话, 又怕官吏兵差, 雷刹等人一动问,竹筒子倒豆将自己知晓的倒了一个干净, 连不知晓的都顺口胡诌几句填补上去,生怕雷刹等问责她说得不详尽。
“原早有富家郎,看中这宅子雅致, 又费不了多少银钱, 便将外室安置这里头。”田婆说道,“不到半年,那外室有了身孕, 自以得了意,天天在那拿腔作势,又要金又要银,又要绸缎又要绫罗。可不张狂太过?到要生时, 跌了一跤,出血不止,等疾医坐婆来时, 又灌药又行针,还是不中用, 落个一尸两命。”
阿弃听她说得绘声绘色,跟亲见似的, 狐疑问道:“田婆,你又不是邻家的家仆,知得倒多。”
田婆脸上讪讪, 讨好笑道:“坊间邻家私下说长道短,老奴因是连墙近邻,难免打听仔细些,再者,若不是老奴多动了舌头,这宅子就要落我家娘子手里了……”
“田婆!”孟娘子见她扯到自家,面上微有不悦。
雷刹便问:“孟娘子也要另买屋宅?”
孟娘子抚着袖边,略显窘意,道:“奴家妇道人家,靠着亡夫留下一点薄产度日,入不敷出,因此遣散奴仆,卖了家中大宅,寻独门小院图个清静。原先也贪邻家宅院价贱,修得又巧,便想出价置买,好悬田婆积老之人,留了心眼,道:世上哪来得这些便宜,里面定有缘故。一打听,才知死过人,奴家女流之辈,胆小,又带着一个yòu_nǚ,哪敢再买?因此择了现居的小院。”
田婆帮腔道:“娘子年青,哪知这些龌龊。”又与雷刹阿弃道,“老奴原还只当邻宅血气冲天的,不大吉利,哪知一气好好的死了三十多口。早知这么邪忽,定叫娘子买别处的宅院。左右邻舍住着,心里也是发慌。”
他们在院门前说话,孟娘子的yòu_nǚ不见娘亲,溜下床,远远张着细瘦的手臂摇摇摆摆跑了出来:“阿娘……”
孟娘子心疼女儿,焦急地回身相迎,斥道:“斛斛,刚吃了药,怎不在被中捂着发汗?出来吹了风,当心又受风邪。”小婢女极有眼色,慌慌跑去拿披风,孟娘子疼惜地将女儿搂在怀里。
阿弃看这五六岁的小姑娘依赖地将头靠在孟娘子肩上,出了会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感怀身世,又想雷刹与自己仿佛,都是没爹没娘,抬头又去看雷刹的脸色。谁知,雷刹的脸上平静无波,神色不见一丝起伏。
孟娘子抱着女儿,歉然道:“差人许奴家告退。”
雷刹点头应允。
孟娘子怀里的yòu_nǚ好奇回过头看着雷刹,她生得面黄肌瘦,稀疏枯黄的头发,两颊凹陷,唇上没有半点的血色,抓着孟娘子衣服的手,细瘦可怜得如同鸡爪。她这模样,令人看了心里发酸,担心她一不小心,就会没了命,也不知孟娘子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将将她养活。
小女孩看着瘦弱将死,胆子却极大,拿一双黑石子的眼睛不住看着雷刹。阿弃等人不觉惊异,雷刹虽生得俊美至极 ,但他面目异于常人,冷心肠,杀气重,阴煞之气迫人。别说这般瘦小的小丫头,昂藏大汉都不喜与他对视。
连雷刹都有些吃惊,想了想,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娘,自己摆着臭脸吓她总不好,因此对着她勉强一笑。
小女孩见他笑,将细眉细眼一弯,也回了一个笑,贴着孟娘子的耳朵轻声道:“阿娘,这位郎君生得真好看。”
孟娘子嗔怪地瞪她一眼,满目的爱怜像团化得滴水的石蜜,甜腻腻地滴在人的心尖,不知怎么却变得又苦又酸,使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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