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对不起他。」她轻轻回答。
不伤心、不难受,脸上笑容依旧灿烂。
这样的表情应该让人放心的,可穆颖辛心慌了,他隐约觉得不对,弯下身,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郑重道:「妳没有对不起谁,没有人愿意情况变成这样,可时局如此,妳顶不住,就要学会弯腰。」
沈青认真听着,认真点头。「你说的对。」
她的配合让他更心慌,女人不该是这样的,他有一屋子女人,他很清楚受委屈的女人会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所以……不对劲!
想敲出她真心意似的,穆颖辛变得多话,「妳必须相信阿宸,他不会对不起妳。」
「好。」
「事情终会过去,雨过必会天青,苦难只是一时的,妳必须熬过去。」
「好。」
他绞尽脑汁,说出一堆励志佳句,她每句都回答好、知道、我明白,乖巧到不像沈青。
她看着他,等他说下一句,然后……
还能说什么?该说的全说了,她通通应声同意,这是规劝人的最佳版本,他应该满意的,就是皇帝在此,也会因为她的孺子可教感到高兴。
但穆颖辛就是觉得不对。
「妳有话要跟我说吗?」穆颖辛问。
她偏头想了想,回答:「人总是在开解别人时振振有词,劝服自己时却执迷不悟,你说,为什么?」
是回马枪吗?在他为她担心焦虑的时候抛出这一句,她就那么担心他喜欢她?硬着头皮,他回答,「我像妳那么蠢吗?我有什么需要开解的,我好得很。」
她看着他,没有非要辩驳。「大概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要度吧。」
步出地牢,多话的陆学睿转为沉默,他抓头挠腮,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奇怪,青青明明表现得很懂事,为什么我觉得她要造反。」
穆颖辛看他一眼,连鲁钝的阿睿都发现了……
怎么办,她把心墙筑得又厚又宽,任何人都敲不开了吗?
「啊,不对不对,她没要造反,她是痛得太厉害,常嬷嬷肯定把她往死里打,皇舅舅太狠了,不行,我得回去找点药膏,先走了。」陆学睿自言自语说着,之后狂奔起来,像只急着逃窜的野猴。
看着他的背影,穆颖辛浮起些许笑意。
陆学睿也喜欢青青对吧?不奇怪,和她相处过的人,哪个不会喜欢上她?
他以为经历过一世,他的退出可以让她安然,谁晓得……早知道……
早知道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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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进牢狱看她的是杜玫,沈青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来。
她和穆颖辛、陆学睿不同,看见她的惨状,没有骂她、没有心疼她,只是静静地往她身旁一坐,为她敷好药,与她肩并肩,头碰头,像对好姊妹似的靠着彼此。
「痛吗?」
「痛。」
「后悔吗?」
「对什么后悔?顶撞皇帝、为自己争取,还是……爱上殷宸?」
「前面那些,妳肯定不会后悔,如果没有让妳争过就放弃,妳必定会痛恨自己。」沈青猛地抬眼,亮亮的眼睛望向杜玫。原来最懂她的,不是相处多年的穆颖辛和陆学睿,而是杜玫。
「所以妳问的是,爱上殷宸?」沈青问。
「对,爱上殷宸,后悔吗?」
她回答,「不后悔。」
「为什么?」
「积年累月、腐草化萤,长时的蛰伏只为换得数日闪耀,萤虫会后悔吗?」
杜玫沉吟半晌后,摇头。「所有的渴望与执着,都要付出代价。」
「对,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枉走这一遭。与他相爱相恋、相知相守的日子,在我的生命中占据的部分很少,但我不愿意割舍,就算痛也不后悔。」
「值得吗?」
「值得。」
「但『值得』过后呢?」
「以前没想过,但现在得好好想想。」
然后两个人又肩碰肩、头靠头,认真想起来。
平和的脸庞不见怨怼,分明两个女人心里都有伤,却安详得让人看不出痛,彷佛这里不是阴暗的监牢,而是青山绿水、白云蓝天,惬意的好友,在风和日丽、百花盛开的季节里,说着少女心事。
杜玫先开的口。「以前没想过,是不是因为认定了爱情会天长地久?」
「是啊。」
「天长地久是不是很稀有,才会让多数的人都不了解它是什么?」
「是吧,遇上的人肯定不多。」沈青点头。
「那妳觉得天长地久是多久啊?」
「不能用多久来解释。」
「不然要用什么解释?」
「应该说是……认定你了,认定一个永不反悔的承诺,认定一份永远不厌腻的感情,并且愿意从今天开始到死亡之前,都遵守这个约定。」
「那是婚姻,很多人不爱了,仍然在婚姻中守节,即使舍弃快乐幸福,即使生活无味仍然守着,这样算天长地久吗?守着这样一份天长地久有什么意思?」
「所以啊,约定仍在,感情无存,这样天长地久便失去意义。」
「妳很看重爱情。」
「是啊,很看重。」
「可是爱情很危险呢,一旦爱上,就容易受伤。」
「爱一个人,便是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还往往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只是世事无常,最怕付出一切,却换来一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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