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灯做饭的时间到了,原本这该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原本客厅和厨房的电灯应该大亮,抽油烟机应该呜呜地轰鸣;案上的蔬菜和鱼肉该一顺铺排,灶头上两只锅子该一边冒着热气一边散发出香味;客厅里的电视机该叽叽喳喳地播放节目,系着围裙的小笨犬该到厨房里来来去去,一会儿问他:“程程,要不要我来炒青椒?”一会儿问他:“程程,是不是可以盛饭了?”这样的灯光,这样的香味,这样的身影,这样的询问,构成真正的昨日之梦,随着那预告结束的钟声一起缓缓地幻化成泡影。而今……
程显胡乱从床上起来,到卫生间把手上的精`液洗掉。他站在客厅,望着屋子里清冷的昏光,空空的厨房和空空的灶台,慢慢地一一看过去。北窗漏进来的光线下,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三十六、
程显照常地吃饭、睡觉、过日子。他想,不管怎么样日子都得过下去,离了谁日子都得过下去。他遇上过比现在糟的多的情况,那个时候他东躲西藏,连个安稳的落脚点都没有,受了伤自己举着白酒瓶给伤口冲洗消毒,疼得龇牙咧嘴,剜心剜肺。可即便那个时候,日子也还是过下去了。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以哪种方式,一个梦想的破灭不代表肉`体的灭亡,更不代表日子的过到尽头。猛然从山顶坠落谷底,最初的眩晕消退之后,他发现自己没有死。既然没死,就得慢慢地寻路回去,哪怕每爬几步就要坐下喘气,也得试着回到大路上去。程显是最不畏惧一个人过日子的,那种一个人孤独地过着一天天的状态于他最是自然不过。他照常地买菜、做饭、洗衣服,偶尔去街口的文具店帮忙进趟货,然后到店老板那儿领了钱,便回家休息。周阿姨多少日子见不到岳骏声,追问不迭,几乎疑心程显这头人形兽将骏骏那个漂亮孩子给害了,她瞪向程显的眼中已然露出疑忌的凶光。
可是很快她就听见程显对店老板说:“年底了,老家有事,我弟先回去了,过几天我也要回去。”说完他拨拉两下头发,揣着店老板算给他的钱,转身走出去。身后周阿姨唧唧咕咕向店老板打探的声音飘过来,被门口的寒风一吹散了。
才下午四点来钟,日头阴沉,夜色灰蒙蒙地落下。程显敞着羽绒服的领口,骑着小轻摩慢悠悠地走。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盏地点亮,光下是一户户人家,一爿爿店铺,街上店里,人来人往。程显放慢了速度,望着这冬日的街头,目光迷离。
他把车停在一个卖烤山芋的摊子边上,开口要了两个山芋,用塑料袋兜着往回走。如今他没什么做饭的兴致,常常买些主食,自己再随意烧一小锅汤水就着吃。一边吃他一边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看着本地新闻。新闻的时间不算长,等到他差不多吃完饭,新闻节目也就播完了。新闻之后是电视连续剧,但这个他是不看的。他关掉电视去洗碗,洗完了碗后去洗澡,之后往床上一躺,脑子里空空荡荡,床上也空空荡荡。
很难说程显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没有岳骏声的日子,也很难说岳骏声没带走的那些像是毛巾啊牙刷啊之类的东西落在他眼中给他带来了多大的触动。此时此刻,他更像是一只到阔人的花园里偷花的野兽,原本就带着一丝侥幸,而今娇花还是失去了,他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爪子,带着刚从梦中醒来的那种淡淡的惊奇和淡淡的失落。那个有着六七岁心智的岳骏声很快就成了过眼云烟,他知道那个样子的岳骏声可一而不可再,可遇而不可求,那样的岳骏声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吧!
不知怎么地,程显心里产生一种被人耍弄了的感觉,尽管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可这阻挡不了他心中时不时冲上来的憋闷的煞气。以前他感到憋闷的时候,还能到街头那些没有营业执照的习武馆找人摔打一番以泄愤,后来当了赏金猎人后,他更是可以从真刀真枪的嗜血追捕中感受到极致的快意。他逃避着世间法度,他躲闪着俗世情理,有一阵子他一直跑到少民聚居的西南边,在大片大片的原始山林中,像只真正的兽那般,一边寂寞地晒太阳,一边细碎地想着那些前尘旧事……
如今什么事都成了前尘旧事。程显百无聊赖地起身,从柜子上拿过那个可以上网的手机。微弱的光线映出他的面孔,他划动手指,瞧着屏幕上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自拍像。
对于众多基佬都熟知的交友软件,程显自然不陌生,很多无聊的时间都是靠这个来打发,尽管他从不回应,从不参与。跟他处于同一块土地上的同类人,这些年是变得越发得妖娆了。望着那些个涂脂抹粉、搔首弄姿的人像,他扯一扯嘴角,脸上到底有了一丝笑意。当然有些小婊`子是真的很美,那股冷艳之气让他想起岳文龙,而另一些小乖乖也着实可爱,让他又不禁想起岳骏声。此外还有不少暴露生`殖`器的照片,见之也挺令他心动,觉得要是能摸一摸闻一闻定是感觉不错。在线的当口,频频有人给他发送消息,求加好友,而且十分直白地问“你的情况?”“有地方吗?”“约吗?”
程显看看距离,这些人总是离他不远。他笑一笑,一手按下关机键。屏幕陷入黑暗,他的面孔也消失在阴影中。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外面的路灯光和对楼人家的灯火影影绰绰地映进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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