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尘土里挣扎的时候,你在空中飞翔,承受着上帝之手的抚爱,对吗?我知道,上帝的手抚爱过的地方鲜血淋漓,可是我连获得这血和伤痕的资格也没有。可是,就这么算了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飞翔。而且,我痛恨所有拥有翅膀的人。好大一道鸿沟。有翅膀和没翅膀的人,好大一道鸿沟!神的手在尘世间轻轻一划,我们和你们就永远隔绝。这太不公平了。多么悲惨。
“不过,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我的使命是什么。的确有一条让所有人都解脱的道路。那就是砍断你们的翅膀,不叫你们开口说话,不放你们飞回天上。只要我们存在,我们就会迫害你们,找到一个,就伤害一个。我羡慕你,恐惧你,或是爱你,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天,世界上有翅膀的血族会绝种的,只剩下没有翅膀的人,真正的人。这道上帝的鸿沟就被我们人填平了。
“现在我要走了,离开旷野,回耶路撒冷的圣殿去,研究律法,主持祭祀,找到我的妻子和我的岳父,说我爱他们。我还要恢复我在人世的名字。我的真名不叫约书亚。我是耶路撒冷圣殿的大祭司。如果你在那里见到我,请叫我该亚法。再见吧,神喜悦的儿子。”
从此,旷野里的人们再也没有见过约书亚。哦,现在他终于承认自己是该亚法了。
不久以后,该亚法和旷野里的那个年轻人也重逢了。他听说那个年轻人经常打比喻:天国就像撒种子,有的撒在路上,有的撒在石头上,有的撒在荆棘里,只有撒在沃土上的种子才会生根结果。接着,他总是闭上眼喃喃说:啊,可是种子被撒在哪里,不是它自己能主宰的。可怜的种子。
该亚法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并且把这个名字——耶稣——写到了判决书上,并且加注说:杀死这个人的罪,由我们和我们的子孙承担着。
耶稣死后不久,他也耗尽了生命死去了。
三
啾啾的鸟鸣首先钻进耳朵。然后是耀眼的阳光,刺激着眼皮下流动的血。莱涅睁开眼睛,举手挡着射进房间的光线。亚瑟正在推开窗子,一股清新的寒气吹进来。
“真稀奇,你会睡得这么久。”他冲他笑了笑,“昨天晚上很累吗?”
莱涅迟缓地坐起来。“昨晚……”他把头枕在竖起的膝上,似乎还不清醒,“我觉得像是睡了不只一个晚上。”
他抬起头,顺着窗外望出去。雪停了。一座修道院的拱顶露出来。他惊奇地跳下床,走到窗边,凝望着它。
“原来这么近……”他喃喃着,“我们就睡在她的咫尺之遥……”
“你希望见她吗?”亚瑟问。
“我不知道。”莱涅迟疑着说,“这么久以来,我都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彼此需要的。”
亚瑟捧起他的脸,看进他的眼睛里去:“去见她吧。至少在你们还彼此拥有的时候……不要像我现在一样后悔。”
莱涅点点头。亚瑟把脸颊贴在他亚麻色的头发上。
“……维尔纳,你昨晚,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故事?”
莱涅回头看着他。
“小男孩的童话故事?”
“不,不是这个。是另一个,后来的。那时夜很深了。”
莱涅垂下眼睛,微微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记得的乱七八糟的故事很多。”
亚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四
梅明根修女院四处开裂的灰色石墙上长出了青苔,从狭长的窗口,能看见天上飞过的麻雀。
小会客室背后的一堵墙上拉开了厚重的幕帘,露出斑驳的木栅栏,阻隔了沉默的圣地与风尘仆仆的俗世。外界的访客只能到达这里,不能再前进了;里面只属于那些把自己奉献给上帝、已从世上死去的人。莱涅在这道围栏前坐下,看着一个修女从深处的暗门中走出来。她裹在严严实实的袍子里,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但了解这类人的人,能知道她们是喜是悲。
亚瑟靠在门口,望着这场会面。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面冲着他的那位修女。她年纪不轻了,但肯定比外表要小。她的脸庞其实很端庄,能看得出她年轻时的美丽。她的眼睛似乎是淡绿色的。他不必看莱涅,因为,她的脸和他是那么的相像。
“自从上次和你见面,已经有十年了哪。”海伦娜修女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你们计算日子也那么准确。”
“并不准确……我们中很多人忘记自己的年龄,忘记自己呆了多少年……十年或十天,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差别。”
“对于我来说,十年里发生的事就不那么简单。”莱涅说,“比如,父亲在这十年间去世了。”
“他安息在主的怀抱里了。”海伦娜修女划了个十字。
“你已经知道了?你看上去不怎么悲伤。”
“没有人来告诉过我……但我是知道的。不过多亏你来,我才能确定。”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微笑起来,“这个答案,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啊。”
莱涅望着她的脸,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他说,“你看着我的脸,能知道些什么呢?”
海伦娜修女默默地看了他很久。后来,她从围栏的缝隙间伸出手,抚摸着莱涅的脸颊。
“我的孩子啊。”她慢慢地说,“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就像小时候大病痊愈的那天,灵魂在世上跋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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