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转动眼珠。他知道他们在暗暗打量自己,为他取代了大主教的位置而坐立不安。为何是他?他知道他们在质问——为何阿尔布莱希特选择了他?是因为他太受青睐,还是太过不幸?
不过他们是否信任自己,他如今已毫不在乎。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他们的名字:选帝侯总督、斯特拉斯堡主教霍恩施坦;美因茨大教堂总铎特鲁赫泽;副主教布勒姆瑟;宫廷顾问富格尔。记住这些人,他命令自己。记住他们。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他们是同你一起走完最后这段路的人。
他瞥一眼沙漏,将它翻转了过来,站起身示意时间已到。“好了,请各位放松点。既然上帝让我们而不是别人呆在这儿,那我们就承担到底,直到结束。”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除了谈判代表,赶来旁听的美因茨人也将靠近窗户的狭小空间挤得满满的。尽管外面响起了沉闷的雷声,还是不得不敞开窗户,让潮湿的冷风吹进来,驱散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的混浊气体。就算不打开通向议事厅的大门,亚瑟也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里面的气氛。就像一个沸腾的锅子,一阵接一阵的声浪传出来击打着他的耳膜,夹杂着方言和粗口:“要是他们不接受陈情书,就该被吊死!”
埃默巴赫一共派出了四名代表。一开始,亚瑟与他们之间就几乎没有交流。他能感受到那些紧张和毫无善意的视线,当他们对视时却又装作若无其事。他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这座城堡太大了,石头缝里散发着暴雨之前的潮湿的霉味,此时此刻又显得那么晦暗和凶险莫测。它太容易隐藏什么人了。或者,人太容易在此消失了,而连一声叫喊都不会被听见。
他下意识地往旁听的人群投去一瞥。就算刻意地隐藏着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在那里还是格外突出。陌生的、怀疑的、甚至是粗鄙的视线毫无顾忌地在她的脸上游移,但她视而不见;她只是执拗地望着这里。这目光一直没变,投在他身上几乎使他刺痛起来。
“——去美因茨?为什么是你?他自己为什么不去?!”
当时她听说这个消息,便立刻尖声喊起来。“该死——他把你当成什么了?他没资格随意驱使你!谁知道他想搞什么名堂?”
“不要这么愤怒,莉狄亚。”他这么回答她,“这是议会的决定,不是他一个人的。我会小心的,等着我回来吧。”
“我可不管什么议会的决定,”她瞪了他很久,突然捂住了嘴,从指缝里挤出低哑的声音,“又是……叫我等你……你以前也这么说过的,但是你并没有回来……”
他怔住了。她纤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倔强地望向别处,但是眼角泛起了泪光。他想伸手揽住她,但是她狠命摇摇头,甩开了他的手。
“我也到美因茨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斩钉截铁地说,“你再也不会是孤单的了。任何人,都别再想随便决定你的命运。”
“——您不舒服吗,卡尔洛夫先生?还是在找什么人?”
一声机械而毫无温情的询问,使他猛地抬起头。他们齐齐地瞪视着他,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睛。他愣了片刻,油然而生的厌恶感随之攫住了他。“不,我没有,”他张了张嘴,竭力克制着自己,“你们究竟——”
一阵轻微的喧哗打断了他们,原先分散在周围的人群突然向某个地方簇拥上去,接着又被什么驱赶似的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间走出来,一直来到他们跟前。农军指挥和总代表,葛兹·冯·伯利欣根站在他面前,目光中却带着几分与他极不相称的犹豫。
“伯利欣根阁下,承蒙您还记得我。”亚瑟首先开口,礼貌,而没有更多的客套。“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卡尔洛夫先生,”伯利欣根不安地说,“我能跟您谈谈吗?单独谈。”
他身后的人群有了小规模的骚动。亚瑟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然而难以明确地把握对方的意图,而伯利欣根的脸色更加显得微微发青。于是他站了起来,跟在伯利欣根身后,从熙攘的人群为他俩让出的窄路离开了大厅。
与此同时,被撂下的埃默巴赫代表们紧紧盯着那个女孩艰难地穿越人群,匆匆从房间的另一头紧随他们而去。
“就是现在。去告诉他们,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有必要也针对她吗?她不过是……”
“别忘了,是阿尔伯特提醒我们注意她。她很危险,真正的危险。”
沉默不语的队伍在明暗交错的回廊里缓缓地前行,两边的卫兵纷纷欠身向他们致礼。莱涅跟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时他十分熟悉的那个身影便从廊柱后面走出来。他停下来,盯着穿上全副铠甲的兰德克。年轻的骑士坦率地回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还没等他开口,莱涅便首先点点头:“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说过不会令你困扰的。”
“实际上,您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小心翼翼。”兰德克压低了声音说,“您在强忍疼痛,以为我看不出来?您不了解等着您的都是些什么人……一旦冲突起来,他们会先动手,再权衡轻重。您认为这样我会放心吗?”
莱涅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的,兰德克,你太多虑了。就算你不相信对方的诚意,也至少让我相信你的卫队能控制局面吧。”他轻轻地说着,擦着他的身边走了过去,“我一定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养成这种毫无顾忌的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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