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克扣他们粮饷或是瞒报军功,但再看看这几位胡子拉碴的风霜满征袍,只得含恨忍之。
一边恨不得想踹齐无伤几脚,奏折中却越写越是得意:仰皇上之天威伟烈,西魏王兵出射虏关而伐蛮族,深入草原转战千余里,屡破蛮族三部联军,大战三场小战十余,斩敌首级万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云云。
边塞一入秋,寒风便如刀子也似,穆子石身体虽好了许多,却架不住那等白毛风,不小心吹得一日便头痛欲裂,浑身作烧。
齐无伤忙请来陆旷兮诊治了,令他不必再进军营,只居于帅府中,若有要事亟待处理,邱鸣西自会安排下属送入取出。
而雍凉的粮秣饷银、辎重军需,邱鸣西已渐次移交了大部分给他处置,至于公文往来奏折上报更是穆子石一手操办,一时军营的议事处随之搬迁进了帅府,穆子石所住不远处的花厅中,人来人往,有候着的,有步履急急的,但都屏息静气,便是交谈也都悄声细语,俨然雍凉二州的小朝堂。
邱鸣西年老体衰,身子不比当年,见天气转寒,也干脆就在穆子石起居暖阁中的书房里,与他共坐处理诸般事宜。
这天齐无伤见营中并无大事,再看天上铅云密布,已是晚来欲雪,便回府吩咐多做几个菜送到暖阁中,自己带了一壶绵甜的桂花酿来找穆子石。
一入烧了地龙的暖阁,齐无伤便有些嫌热,忙脱了大氅,轻手轻脚走得如猎豹也似,想进书房吓穆子石一大跳,刚到书房门口,却听陆旷兮笑道:“你近来性情变得宽和许多,连前些日子左拾飞来,你待他都并无心结……我虽觉得很好,却也有些奇怪。”
穆子石懒懒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若是过得好,谁也不想刻薄毒辣,整天提防算计。”
陆旷兮道:“可你现在也不清闲,瞧瞧这书案都堆得满了,又是银账又是公文,我都担心你操劳过甚有亏气血。”
穆子石轻声的笑:“不清闲么?可我从未过得这么开心满足过,除了在无伤出征时牵挂他的安危,此外再无忧虑。先生说我宽和,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愿意用这样的大好时光来记恨别人,莫说左拾飞了,便是哥舒夜破,只要他不在我面前出现,我都不会想着报仇。”
齐无伤听着,却摇了摇头,穆子石可能自己都不曾发觉,一提到舒破虏,他有意无意中常称之为哥舒夜破,他根本就还不曾忘记那段可怕的伤害,怎么可能不报仇?舒破虏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真正的快活安心。
一念至此,心中杀意大起,稍稍有些分心,再凝神听时,只听陆旷兮嗯的一声,道:“如此对身子也大有好处,你心脉渐稳,我再给你开几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好生调养的话,不出十年,便能与常人体质相差无几,不至缠绵病榻的过早夭亡。”
听到此处,齐无伤大喜,再按捺不住,踹门而入,朗声笑道:“当真么?多谢先生妙手!”
穆子石被砰的一声惊得手一哆嗦,责道:“你就不能敲门?”
齐无伤道:“我高兴嘛……十年之后,边塞想来也太平,我就能带着你到处游玩,不必担心你是个药罐子了。”
案几甚矮,地上又铺了厚厚的暖毡,齐无伤便脱了靴,席地坐在穆子石身边,伸手托着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气色。
一见齐无伤,陆旷兮却撞了鬼一样急忙站起,找了个闹肚子的借口匆匆告辞。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西魏王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说实话,若单独与穆子石或齐无伤中任何一个人相处谈天,都是一大享受,但他俩若是搁一起,任何在旁的第三人都会如坐针毡心灵崩溃。
齐无伤是英雄更是人杰,穆子石亦是不遑多让的人中龙凤,然而一旦亲亲密密的坐一起,顿时就成了两个毫无城府的傻瓜,对答之无聊之无趣,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无解之余,顺便为被打得心力交瘁的拔海王鞠一把同情的辛酸泪,偏偏他们自己还津津有味的沉迷其中,或喜或怒全情投入。
108、第一百零六章
陆旷兮刚逃到门口,就听到齐无伤很疑惑的问道:“陆先生上次就闹肚子,怎么今天还闹肚子?他闹了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
穆子石显示了惊人的记忆力:“一个月零十二天。”
齐无伤想了想:“原来他不会给自己开药。”
穆子石眨了眨眼睛,道:“大概大夫不喜欢给自己治病?”
陆旷兮觉得自己肚子真的疼了,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堪比马蹄羯鼓。
穆子石靠着一只锦缎软垫,侧耳听着,笑得直捶书案,两只盛着点心的细瓷碟子被震得砰砰乱跳,领口一圈雪白柔软的狐狸毛也随之簌簌而颤,簇拥得颈子尤显纤细凝白,散发出月色般的淡淡光泽,一张脸却比瓶中新开的梅花更觉秾华清绝。
齐无伤将一壶酒放上案几,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日月如惊丸,可谓浮生矣……古之人诚不我欺。”
穆子石起身取来两只白玉酒盏,笑道:“你年少封王,战功赫赫,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会出此沧桑之语?”
说着托起他的下颌,挑着眉梢,道:“还是一看到我,就心生羡慕,觉得自己老了?”
齐无伤顺手握住他的手指,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想到刚遇见你的那一年,顿觉十余载不过弹指一挥,如今能与你对坐,而以后也绝不会再度分离,更觉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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