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乡试,中过举人。一直到康熙十五年,大公子参加殿试,中二甲第七名,御赐进士出身。
合府上下俱是一片欢欣。老爷本就希望公子在仕途一路上有所作为,如今更是欢喜得不住夸赞,满面春风得意。
那日公子进宫面圣回来,已是夜色初降,月上柳梢。
少夫人因近日来身子常有不适,早早便睡下了。我轻轻给她放下帐帘,又添了几块安神定气的苏合香,却忽然听见书房那边传来几缕笛声,似是哀婉无限,欲诉还休。
是公子……
我端了凉茶循声而去,夏日的夜晚极为明朗,天幕上粒粒星子,剔透玲珑。
几点流萤轻盈飞舞处,我看见大公子倚着一株垂柳席地而坐,微敛了眼,在吹奏一只玉笛。
他一身干净的白衣,如天边流云,沾染不上丝毫凡俗尘烟。指间清碧的冷玉愈发衬的手指几欲透明。
眼前的人,竟似不属于这紫陌红尘。原是寻常景物,只因他往那一坐,竟似身处晶宫鲛室,玉宇琼楼一般。或许他本就是天上之人,只是偶落尘世,才沾惹了这七情八苦,再也回不到清净无欲的天界,只能作人世间一枝孤芳自洁、冷香自清的白梅。
我忽然想起以前听人说过,世间之事从来难有双全,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饱诗书,必遭天妒。
而公子,就时常让我心里不安。总怕哪天一睁眼,公子已经从身旁消失。到那时,我真的想不出,茫茫天地间,还有何处是我的归依……
我正思潮起伏间,忽然听得笛声倏忽而止,一声低回的叹息随夜风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神,走出回廊拐角。笑道:“听笛声就知道公子在这儿。既是回来了,怎么不回房里歇着?见过老爷没有?”
大公子闻声抬头,见是我,微微笑了笑:“见过了。”
我走近他身畔,把盘子搁在地上:“今日进宫面圣,皇上想是大为褒奖了?”
公子只默不作声,我心里微诧,抬眼看向他,却看见他低了眼,双唇微微发颤。
“怎么了?有事么?”我握了握他的手心,却是冰凉得骇人,心里不由慌起来,“公子是不是生病了,我这就去通知太太……”
“柔姐姐……”大公子拉住我,摇了摇头,我便也挨着他就地坐了下来,“今儿进宫,我……见着映雪妹妹了……”
“映雪姑娘?怎么会……她还好么?”
公子遥遥望向天际几抹淡云:“当时她就从我跟前走过去,那么近……可是,我却不敢抬起头来看看她……”声音渐低,满是苦涩。
我正要说些什么,忽而一阵风起,卷起公子身边的一页素笺飞了过来。我忙伸手抓住,笺上却是公子新作的一首《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笔致清端,然而像是下笔时情绪激荡,有些笔画显得后继无力。字迹早已干透,只“天为谁春”几字不知被什么洇湿过,墨痕晕晕地散开来。
沉默良久,我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公子,你就当映雪姑娘是你的一个劫数。人生数十载,总是要历尽千劫的……不要太过执著,就让它去吧……”
“况且还有少夫人,她最近身子不好,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她……”
公子没有说话,神情淡然。檐下铁马在微风里铮铮清鸣。
他重又执起玉笛放于唇际,乐声幽幽而出,这次吹的却是一曲《鹊桥仙》。
夏夜的银河宛若玉带横挂天边。那牛郎织女,一河之隔,却是从此相思相望不相亲,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仰头望了望清晰明丽的银河,又转回视线看向公子,却意外瞥见他手腕上两道淡红的勒痕,像是被人大力箍过。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伤的?”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挽起袖子细细察看,幸好手臂上没有其他的伤痕,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没事……”他有些慌乱地抽回手,放下袖子。
“是什么人干的?公子是不是和人打过架?”
他把脸稍稍偏向一边,轻轻地说:“不过是和人比试摔跤时弄的。柔姐姐别担心。”
我心里仍有浅浅的疑惑尚未消去,看公子的神色倒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但当下也只得道:“那我给你取点消肿的药擦一擦。”
“嗯。”他温温地笑了笑。
我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这种感觉从皇上赐婚开始就一直存在心里。
此刻那一团迷雾却仿佛开始渐渐消散,似乎只欠缺什么时机,就能云破月出,一窥究竟。
次日,因友人南归,公子和几个文友邀在酒楼为他饯行,一大早便出府去了。
园里的几株月季开得正盛,红白黄粉,花色缤纷,映在盛夏明湛湛的日光下,煞是娇艳绚丽。
少夫人着一件嫩黄花蕊色洋绉裙,裙角处绣了本色暗花。拿一把大剪刀,在院子里给月季修剪花枝。我在廊下一壁做着针线,不时抬眼看看她。
少夫人虽说出身名门,却是性情温婉,从不发脾气。看似柔弱,却自有一种秀雅如兰亦清持如兰的气质。
此时她立于花间,妆容素雅,额上略见薄汗,然而身畔妍丽的花都似让她给比了下去,自褪了颜色。
有妻如此,该是大公子的福气吧……我如是想道。
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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