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买车也是一时发烧,清醒了难免后悔不迭,如果驾照一直拿不下来,车就一直这么闲着。三十万白扔。麦医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教官曾经告诉他,有人天生的就和机械的协作性差,或者手脚的协作性差。并非人人都适合开车。就这么稀里糊涂放一个人住进来,房租还不高……麦医生觉得自己抽疯,可挡不住那男的势如破竹的气势。麦医生的卧室在二楼,米晞晖搬进楼梯附近的一楼。小型复式楼,所谓的二楼只有两个房间。
小区还没有开始供暖,早上起床是一项挑战。麦医生咬着牙换好衣服,瑟缩着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服裤子给暖和过来。周围空气结了冰,铁一样硬。麦医生好歹匀过气来,慢慢往楼下走。刚七点,医院八点半上班。做八点的班车还早……嗯?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麦医生顿悟,楼下多了一个人。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
厨房里有蒸汽。毛玻璃上映出一片移动着的黑影。麦医生走进厨房,米晞晖回头看他一眼,然后端出一碗大米粥,一碟酱菜,一只水煮鸡蛋。
麦医生看他系着围裙的样子,愣了愣。米晞晖在他对面坐下,开始吃早餐。麦医生看着热气腾腾的早餐不知所措。
“吃。”米晞晖言简意赅。
麦医生拿起筷子,搅动碗里的粥。粥煲得很粘稠,香气四溢。米晞晖坐在对面,捧着碗,用筷子赶着粥。空气渐渐热起来,充斥着一股食物的香气。麦医生家的厨房终于不再是摆设,有人用它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
“几乎没有东西。下午去超市买。”米晞晖突然道。
“啊……啊。”麦医生应道。
气氛归于静默。但有了食物,总算并不空虚。米晞晖不爱说话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有时一天也未见得他能说上三句话。
吃完饭,米晞晖站起,把碗收拾进厨房,出来套上大衣,换上鞋子,站在玄关看麦医生:“收拾一下,我送你去上班。”
麦医生换上大衣,看着米晞晖拿起玄关鞋柜上的钥匙串,打开大门道:“我下去发动车。你不必着急。”
……看上去,他才像这个家的男主人。麦医生拍拍自己的额头,不要胡思乱想。
天太冷。车要提前一分钟发动暖一暖发动机。米晞晖坐在车里,等着麦医生下楼。麦医生换好皮鞋,锁上门,一步一步蹭下楼。白色的别克停在楼下,因为里面的司机,连带着整辆车的气场都冷峻起来。车身被他擦过,白森森的。天色还是凝重的铅灰色,大早上的光线晦暗,白色的别克车像是镂空了灰色的背景,招摇地停在那里。
“锁门了?”麦医生开车门坐进来,米晞晖问。
“锁了。”麦医生坐在副驾驶上,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子。
“中午几点下班。”开出好远,米晞晖突然问。
“十一点半。”麦医生道。
“中午想吃点什么。”米晞晖又问道。
麦医生一愣:“没什么……我想吃蒸罗非鱼。”
米晞晖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
一路无话,到了医院,对麦医生道:“你把你上下班值班之类的时间列个表格给我。”
麦医生没说话,看着米晞晖开车离开。
他觉得诡异。什么都诡异。或许一开始事情就很诡异,米晞晖搬进他家,早上起来做好早饭,送他上班,问他中午想吃什么,还要接他下班。
这场景很像……夫妻?麦医生被自己的遐想吓了一跳,冬天的冷风灌进他的衣领子,终于把他弄清醒。他跺跺脚,走进医院。
米晞晖也是十一点半下班。麦医生略略等了一下,楼下开来一辆白色的别克,姿态潇洒而且漂亮。麦医生换了衣服就往楼下走,和同事们打招呼,下班回家。
回家。
这个动词以前在麦医生看来有些滑稽。中午十一点半下班,一点半上班,两个小时,路上倒要花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坐在房子里也是吃外卖,他自己不做饭,不大会也懒得弄。所以中午一般在医院对付了,晚上再看看去哪里解决晚饭。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自在,也孤独。今年三十五,明年三十六,一年一年加下去,过了四十,五十,然后退休,他的计划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然而这下突然来个人,强行介入他的生活。他在照料他,很明显的。他打破了麦医生的领地,他进来。麦医生有种自危的感觉,昨天晚上原本后悔的,今天早上无论如何要赶走这个家伙。可是今天早上他看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精心措了一晚上的词,就着粥喝了下去。
或许他只是看上了这个房子。麦医生自我安慰,而且他也需要米晞晖的热气——厨房给他一用,烟雾缭绕的水蒸气环绕,房子里略略添了点人气,和热气。
再等等。麦医生想,现在不合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合适。找到机会就跟他说,呃,把他请出去。
麦医生现在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快步朝别克车走去。坐在车里的米晞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中午的午饭是清蒸罗非鱼,醋溜大白菜,还有一样黄瓜鸡蛋汤。麦医生在客厅略略等了等,十二点半的时候正式开饭。米晞晖进门就做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麦医生洗了手,米晞晖解下围裙,到玄关脱下外衣。中午出了一点太阳,好歹暖和了些。
“材料太少。”米晞晖道:“没来得及。还得再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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