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正是。”
骆无踪想了想,答道:“虽说赵国境内仍有动荡,倒并没发生太大变故,倒是八月褚大都督在寿春遭遇惨败,晋国的北伐失败,主上似乎要打消北伐的念头了。”
“哦,谢谢先生。”伽蓝道了声谢,语气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于是二人一路说笑,沿着山麓回到宴席上。这厢阿蛮得了石雕鹦鹉藏钩,正闹着拉众人玩藏钩游戏,见到伽蓝回来了,便要伽蓝与骆先生一起加入。
席上一共八人,阿蛮与常画匠、常云常清一组;红生与伽蓝、慧宝大师、骆无踪一组。两组人面对面坐了,由阿蛮这组先藏,只见他们背过手去挤挤挨挨将藏钩传递着,脸上表情各异。红生这一组人便盯紧了他们的动作,待到钩已藏好,就要猜此刻钩子正落在谁的手中。
常画匠笑嘻嘻道:“钩子在我手中。”
阿蛮晃着拳头做鬼脸:“不对,钩子在我这里!”
常云常清却绷着脸望天,偶尔对视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半晌后红生这组确定:“钩子在常先生右拳中。”
常画匠顿时泄气,将钩子送到他们面前:“你们是怎么猜到的?我藏得那么好!”
只要仔细观察其实也不难猜,红生只是发现常画匠右肩一直很僵硬罢了,然而他却笑呵呵地卖关子:“此中奥妙不可言传……”
说罢换红生这组藏钩,他与伽蓝紧紧挨在一起,这时夜幕中黑云浮动,掩去天边半块凸月;野风吹得篝火晃动,晦暗的光线中,四人的手交叠错落,直看得对手眼花缭乱,哪里还盯得住藏钩的所在。
只见红生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伽蓝则表情木然,却更显得高深莫测;骆无踪满不在乎的东张西望,甚至放开一只拳头去举箸拈菜吃;只有慧宝大师在傻乎乎笑着,对常画匠他们道:“钩子可不在我手上哦……”
这四人除了慧宝大师,另外三个都很奸,常画匠他们实在不知猜谁才好,商量了半天,最后胡乱猜是红生,当然猜错了。钩子在伽蓝手中,他笑着将手中藏钩呈给常画匠他们看,惹得那几人捶胸顿足。胜者为王,接下来还是红生他们藏。
长袖攘攘,当八只手乱纷纷摸在一处时,红生只觉得伽蓝的双手忽然将自己的拳头捉住,一只温热的石钩被塞进他手心——那交付过藏钩的手指竟缓缓斜滑过他的拳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条微痒的暧昧痕迹。花斑石雕琢出的鹦鹉湿润润的,似乎在伽蓝手中沁了点汗,钩子圆润没有棱角,却意外而分明地灼着红生的手心——这样隐秘的私相授受不同于以往,作为游戏的一环又不容人拒绝,他想这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呼吸便不由得一窒。
红生在昧然火光中微微侧过脸来,目光碰到伽蓝的眼睛——那双茶褐色的眸子并没有看他,而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直视前方,被篝火的颜色染红,像嵌在金器上色泽最明酽的琥珀。红生来不及辨认其中意味,就已经被这明亮的光泽吸引住,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却听见对面阿蛮拊掌笑道:“钩子在慕容大人手中!”
红生一怔,回过神来,就听阿蛮继续嚷道:“慕容大人一直盯着伽蓝看呢,定然是从他手里接了钩子!”
红生只觉得双颊猛地一热,似乎方才消散的酒气又重新聚回脸上。周围响起的笑声让他暗暗恼火,却只能不动声色,心不在焉地陪大家继续玩下去。
一直闹到月上中天,众人这才踏灭篝火残烬,兴尽而归。常云常清收拾了杯盘席簟带回寺中;常画匠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搀扶着惠宝大师,还在不停说笑;骆无踪挑着货担走在最前面,于月光中踏着山道拾级而上。中夜长风挽袂,寒露沾衣,骆无踪只觉得神明开朗、舒畅的胸臆间有感怀倏然涌上,便化作啸声直抒而出——悠扬清亮的啸声越过山头、攀上云颠,自恢弘低沉处越拔越高,像层层堆涌的浪潮,将初九的凸月洗得越发澄明。
落在最后的红生听见这啸声,愣了愣,眉间便浮上一层浅淡的悲怆;他对搀扶着自己的伽蓝道:“这调子,这调子……是我家乡曲。”
伽蓝细听了一会儿,问红生道:“这曲子我从前在赵国听过,可是〈吐谷浑阿干歌〉?”
红生点点头,忍不住跟着啸声轻轻唱和:
“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
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于西。
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住白兰。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这是我祖父作的歌,鲜卑语阿干就是哥哥的意思。他曾经亏欠过他的庶兄——我的伯祖父吐谷浑,”红生望了伽蓝一眼,边走边道,“祖父当年因牧场之争,逼得伯祖父带领部族西迁,从此兄弟二人再没相见。”
夜风拂开红生额前碎发,沙沙林叶声如泣如诉,衬得啸歌越发悠远。
“祖父晚年时,常在病榻上对我唱这首歌——那时我才四岁,我们慕容部的首府还在棘城。现在想来,祖父反复唱这首歌,除了思念伯祖父,更多的是要告诫子孙,怕兄弟阋墙的悲剧在我父辈中重演,可惜……”红生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父亲继承王位后,还是逼得我大伯携子避祸,投奔了辽西段部。我的四叔与五叔被迫举兵谋反,事败之后四叔逃走、五叔被父亲赐死……我的五叔慕容昭自幼多才多艺,一直深得祖父宠爱,所以父亲嫉恨太深,哪怕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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