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生敷脚。他将药在香炉上热热得熬了,不顾红生恼羞成怒的呼疼声,隔着纱帷拽过他肿得老高的脚踝,剥去罗袜,将药膏子倒在伤处轻轻摊开。
红生微伏螓首,坐在帘内任伽蓝上药,蜜合色轻纱将他侧影映得极静雅。忽而只听他道:“你从前,可认识一个叫韬的人?”
伽蓝一愣,放下伤药:“王爷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只问你,你认识么?”红生在帘中侧过脸来,模糊的身影正对着伽蓝。
伽蓝不畏不躲,只松下紧绷的身子,轻声答道:“认识。”
“他是你什么人?”
“……”伽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我主人。”
“是他将你卖掉?”
“不,我是被人贩子掳到人市的。”
“……那我放了你,让你去找他。”
“呵,爷,小的一定得去冥府找他么?”伽蓝苦笑一声。
帘内死寂,许久后红生打破沉默:“伽蓝,我问你……我且问你……”
一个极唐突的问题,对男人来说可能是天大的羞辱;而他是卑贱的仆人,不可能反抗自己的冒犯——这让他怎么能开得了口、问得下去?
“算了……”红生缩回敷好药的脚,蜷起身子在帘内背身躺下,“你下去罢……”
伽蓝只得对着帘子拜了一拜,轻轻退下。他心神不宁的走到堂下,将红生的木屐摆齐,自己坐在石阶上冲那双木屐发怔:王爷怎么会知道……他又知道多少?盘算前后相处的日子,自己都不曾泄露过什么,难道是梦中呓语?将韬的名字说了出来?
伽蓝霍然起身,直直往庭外走。
韬……你这磨人鬼,你这磨人鬼啊……
第十五章 缟素 魂兮归来哀江南·肆
堂内婢女小心翼翼奉完茶,悄无声息的退下。
骆无踪从包袱中取出一套染色象牙雕的樗蒲、弹棋、双陆三样玩具,摆到陶弘面前:“这是小人送给小郎玩的,王爷笑纳。”
“多谢你心意,犬子还小,哪玩得了这些,”陶弘从中拿了个樗蒲杯赏玩,白玉般的手竟将象牙衬得暗黄粗糙,“好精致的东西,这般细碎容易散落,小孩子玩浪费了。”
“哪里,小郎早慧,王爷您的一手绝艺,该早点传授给小郎君才是。”骆无踪谄笑道。
陶弘将樗蒲杯中五枚黑白骰子倒在掌心,轻轻掂了掂,不动声色发问:“骆先生,建康宫中,一切安好?”
“王爷,”骆无踪赶紧离开坐席伏地一拜,“小人哪能知道宫中情况,无非绕着城墙根打听几句罢了——听说主上五月生了场小病,现在已经痊愈,身体还算安好。”
“主上今年多大了?”
“快满七岁了。”
陶弘扯扯唇角,努力回忆那一团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圆圆笑脸:“日子过得真快,记得当年我离开宫中时,他还在牙牙学语。”
“王爷,您打算何时回建康呢?”
“怎么回得去呢?”陶弘抬头笑了,羊脂玉般的脸微微生出点寒意,“我是被撵出建康的,都五年了,还占着光禄勋的职,尸位素餐。今次祖母去世,我也正好上表,辞去官职安心守孝。”
“长沙公,”骆无踪劝道,“今次中原丧乱,各州大军都欲乘机收复失地。以陶公余威,长沙陶氏召集部曲再度出山名正言顺,这是您重回建康的好时机。”
陶弘失笑:“算了吧,褚公如今把持朝政,他与太后都认定我是妖人,又怎会容我翻身。”
怪只怪,自己当初押错了宝。陶弘拿起茶碗轻抿一口,将五枚骰子放回樗蒲杯,摇了摇,哗一声掷出骰子。五枚黑白骰子骨碌碌滚到骆无踪眼前停下,皆是黑面冲上,正是十六采的“黑卢”。
骆无踪喝了一声采,陶弘举袖掩面而笑,露出许久不见的,属于纨绔子弟的顽皮。
“当年光禄勋在宫中酒宴以樗蒲为戏,连赢成、康二帝环佩,时称双璧郎君。小人都还记得。”骆无踪感慨道。
也因事后不久,成帝病逝,其弟琅琊王继位为康帝,身体每况愈下,终在两年后病逝驾崩。便有流言暗指当年,成、康二帝解下身上环璧,即谶“君子无还(环)”,一戏成谶,光禄勋陶弘也因此被遣回长沙——然而个中真实恩怨,也只有当年几人知晓。
怪只怪他自己押错了宝,即使拼得一步登天,也难逃一朝堕下青云……
“我这是妖人妖术,如今,也只拿来与儿子消遣罢了,”陶弘嗤笑一声,忽又问,“临贺桓公聚兵从荆州赶到安陆,准备北伐,朝中态度如何?”
“太后一直未表态,似乎有意让褚公领兵从京口北伐。”
陶弘冷笑一声:“他们父女一向同心。也难为桓公一直受打压,这次陶氏若出兵,只能依附安陆桓公——没什么结果的。”
骆无踪已明白陶弘的决定,当下再无他言,只是俯首一拜。
“与其焚膏继晷,不如韬光养晦,”陶弘起身一掸孝服,往守孝的侧室走去,“谢谢先生送小犬玩具,先生可往我庭院去,看拙荆有什么要添置的。”
“是。”
骆无踪领命退下,包了玩具要送到陶弘的院落去,刚走到庭外,便看见伽蓝向自己走来。
“骆先生,”伽蓝赶到骆无踪跟前行礼,俯首央告,“小人有事相求。”
“哦?你说。”
“小人想问先生,赵国如今怎样了。”
“你问赵国干什么?”骆无踪好奇的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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