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果然是半举着双手,目光飘在门口,等着余燕至“伺候”。
接过湿布,何英边拭着被糖汁粘了的手,边抬起眼皮看他,道:“不准对师傅说。”
余燕至点头,说不说无所谓,何英对庄云卿感情深,不想庄云卿担心,余燕至没有这个顾虑,师傅不是哑巴婶,他经过大风大浪。
“师傅如果问起,怎么说?”
余燕至有些诧异地回望何英,何英这话是打着商量的口气,何英什么时候肯跟他商量事情?
何英仿佛察觉了余燕至沉默背后的心思,他是想两人统一口径,免得露马脚,可话一出口也觉得这不像他往日作风,所以隐隐又要恼火。
余燕至把何英的脾气摸得清澈见底,何英眨一根眼睫毛他也知道对方想生什么事。余燕至将对哑巴婶的说辞又说了遍给何英听,何英觉得还成,于是点头应允。
何英挪到床边,伸出右脚踩进鞋里,然后慢吞吞套起左脚的布袜,他蹙着眉毛,垂起眼帘,仿佛十分地不情愿,“你说还是我说?”
余燕至弯腰提起他另只鞋子,朝何英面前一递,道:“我说。”
何英也清楚,在庄云卿面前余燕至的信誉比他好……不想师傅怀疑,是得余燕至去开这个口。话虽如此,可这件事实已经够何英不欢喜了,若不是他跟余燕至动过几次手,师傅的心怎么能偏向外人?思来想去,都是余燕至的错。
余燕至以为要背何英上山,何英却突然有了骨气,让余燕至在外找了根粗树枝,一瘸一拐地撑到了灶房。
晚饭的光景,庄云卿来得比他们早些,见着何英的模样时便急忙上前察看。余燕至在旁面不改色地解释,然后瞧庄云卿担忧地望向何英;何英来时路上的骨气全变成了哀戚戚的一声“师傅”。
第 9 章
9.
何英对在庄云卿面前能够得到的待遇心知肚明——这样程度远不够他搬去山上与师傅“厮守”,晚饭后,何英不得不同余燕至一起下山。
拖泥带水地走到半路,何英扔了手中木棍,几乎是用尽耐心,他站在原地不动,理所当然地盯上余燕至的背影;余燕至仿佛始终在注意着何英,这会儿就停下脚步,走回去背起了他。
天色暗下,月儿升起,将崎岖小路照得像落了层白霜。
何英晃荡着右腿,搂住余燕至脖子,觉得对方身上很暖和;他常年的手脚冰凉,很贪恋那点人气,住在山上便能跟师傅睡一个被窝,可下了山就要孤枕难眠地受冻。余燕至被何英那凉飕飕软绵绵的手腕缠着,像是身陷蛇窟,脊背上的寒毛直竖。
清风明月,何英倚着余燕至肩头,小声哼唱起来,“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笑你我和诗酬韵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人不识知音人……”
这是江南戏曲,余燕至生长北方,听不明白唱词;何英哪管他懂不懂,自顾自唱得前村不着后店,片刻后却也觉得实在难听,便又若无其事地闭了嘴。何英以前也时常哼哼两句,因为虞惜爱听戏,他学得再不好,庄云卿喜欢。
余燕至是雷打不动地沉默,何英拐腔拧调地亮了一嗓子,却连个捧场的人都没有,便觉得面上挂不住。他一抻余燕至的嫩脸蛋,哼笑道:“我唱得好不好?”
余燕至低眉顺目地点点头,小声道:“好。”
何英心思转得飞快,余燕至懂什么?只管是敷衍他的,“哪句唱得好?”
实话自然是句句都不好,可余燕至确实听不出好坏,他思量一番,道:“头两句最好。”
这话说得就让何英有了些欢喜,头两句最好,倒没说剩下的不好,何英想了想,也觉得那段唱得着调。他搂紧余燕至,唇角弯弯的,又小声哼唱道:“他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你口念弥陀假惺惺;笑我佯作轻狂态,笑你矫情冷如冰……笑我枉自痴情多,笑你不该少怜悯……”
夜里凉凉暖暖的风,吹得人一半舒坦一半犯冷。
回到屋中,余燕至出了门打水,何英坐在床边,他如今是个“身残志懒”的状态,由着余燕至伺候洗漱。
余燕至蹲在木盆边,瞧那浮在水里的两只脚丫,一只饺子似的白嫩小巧,一只馒头似的肿胖浑圆;他一边朝那脚面上撩水,一边握住了何英右脚。
何英立刻就扭了眉毛,右脚朝外挣去,余燕至以为弄疼了他,曲起手指想要放轻动作,哪知指尖蹭过那红嫩嫩的肉,引得何英猛地一颤,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余燕至原本十分无辜,被何英的笑声一怔,愣愣地望向了对方。
面庞上的笑容不及收回,何英笑得目光散成了碎片,他心里也发急,觉得不能这副模样面对余燕至,可越是急越是在意余燕至的手。
何英再要将脚抽回,却是实实再再地被余燕至攥牢了。他左脚是一丁点不能动,右脚的力气还在,可试了几次竟然没能逃脱,何英渐渐有了恼怒的征兆,原来余燕至在这儿等着他呢,瞧他使不上全力就想趁火打劫!
何英是打心底地不怕余燕至,简直是瞧不起他,就算被对方把住了只脚也能叱责得理直气壮。他先是冷茫茫地看着余燕至,仿佛是给他一个磕头认错的机会,然而余燕至不识好歹。何英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抬起巴掌就朝余燕至脸上送去。
掌心还没落下,何英又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生不如死。他终于是无力地躺在床上,眼圈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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