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笑道:“纯易,再过几日,寡人便回宫。你莫急,莫急。”
纯易不置可否,一贯淡然的眸子紧紧锁住了大将军,犀利如剑,似是瞧见了另一个人。我琢磨不透,可心中亦觉着不正常,不得不转移话题道:“纯易,大将军醒了的事儿不宜告知外人,万事要小心为上。”
他含笑而应。随后,我,他,大将军三人一同坐在塔里享受着这漫天的沉默,谁也未开口说话,却难得的让我觉着有了温情。
许是白日里过于高兴,于是当天夜里,我遇着了刺客。
他们跟寻大将军时遇到的许是一路人,凶残得好似我曾杀过他全家。
塔中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我被大将军护在身后。两人身子紧紧相贴,密不透风,我略微神游了一会儿,再回神瞧见剑光烁烁,寒冽无比,一招不成,下招更狠,不由拽上大将军的左手。
我与大将军两个人,他们十来个,显然是有备而来,且来势汹汹。即便大将军武功高强,犹如神助,然几番对抗下来不免应付不来,何况他将醒,僵了那么久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被团团围住,我双手攀上他宽厚的肩膀,整个身子似要融进他的体内。转动脑袋越过他的肩膀去瞧他的面色。只见他紧紧抿着唇,一张坚毅的脸布满寒霜,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那剑身泛着青光,如青龙出海。
然后,我听到他一板一眼地冷叱刺客:“敢动他,本王碎了你们的魂!”
真霸气,我喜欢。
不过,是不是哪里错了?本王?他难不成脑子迷糊了。周身杀气腾腾,我面色复杂,不由凑近他耳边道:“裴牧远,你既然不识得我,那你走罢。”
他一边护着我,一边和数十位刺客纠缠。那一瞬,呼啸而过的剑气惨烈地在我脸上割出了一个个口子,有血的味道飘散出来,耳边传来他的回答:“我得……”
话未完,噗嗤一声,是兵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刺耳难听到我失神喊他:“裴牧远……”
烛火游了过来,微弱的光亮,我怔怔瞧见眼前他的面容,还是那么冷漠,却又那么的高贵。这简直不是他,不是他!
我愕然,心脏猛地收缩,又惊又痛。
噗通一声,他正对我拄着剑猝然跪地,如巍峨高山轰然倒塌。
我瞪大了眼,瞧见有剑头从他胸口的地方钻出来,带着流淌的红色液体,诡异可怕。
“裴牧远……”
脑子里有什么嘭一声炸开了,纷纷扰扰占据了我所有的意识。
我木着脸喊他,他不理。
于是,我动了动,双膝跪在他面前,抬袖板起他的脸颊,入眼一片血红,全是血,滴滴垂落,砸得我心尖上千疮百孔。
我抖着指尖去擦他嘴边的鲜血,他忽地扔了长剑,伸手捉住了我的手指,贴在了他的唇边。
手指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我听到他虚弱的声音:“我得……护着……你。”
语罢,柔软的唇碾过我的指腹,滚烫的温度,灼烧了我的眼眶。
我说:“裴牧远,我救了你,你不能死。”尤其是为了我而死。
他的呼吸很弱,我猛地贴近他,将他攥紧我的怀里,又道:“你不能死。”
他不再理我。
我恼了,一把禁锢住他的脑袋,豁然低头去咬他的唇。他的唇冰冷且柔软,和他这个人没什么两样。
肌肤相亲,我忍着巨大的悲恸,嘴里咕哝:“你别死……”
直到他呼吸停止,直到纯易喊我:“君上,君上……”我才意识到,是我害了他,他是为我才变成这样。
不,不,他还是怨我,怨我杀了他全家,不然他怎么躲不过去。区区几个刺客,他剑术那么好,怎么会躲不过去?!
力道太大,咬破了他的唇,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浓烈而绝望。
我怕他生气,忙地撤离他的唇边,抬头瞧见塔里亮如白昼。
纯易不知何时拽了我的手,静静跪在了我旁边,罗迟领着一群暗卫跪在前面,他们周围全是死了的刺客,血流如注。
闻着空气中浓烈作呕的血腥味,我抱紧了大将军,问纯易:“纯易,你带他们出去罢,寡人和大将军喜欢清静。”
纯易固执地摇头,满脸阴郁:“君上,大将军死了,这回是真死了。”他有时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有什么说什么。我很不喜欢他这一点。
罗迟匍匐在地,声音愧疚:“属下护主不力,请君上降罪!”
我转了转眼珠,低眸瞧了一眼永远睡去的大将军,拂了拂他的眉,方淡淡道:“罗迟,寡人的大将军去了,寡人很难过。这样吧,你们去追大将军罢,追到了告诉他让他等等寡人,寡人不能没有他。”
话落,塔中死一般的静默。我转头去瞧纯易,握紧他的手,咬牙切齿:“纯易,我想杀了他们!”
将大将军放在地上,我将想起身去动手。纯易却突然动了,他不语,只是眼神流过烛火的淡红色,显得很温柔。
只见他缓缓松了我的手,抬袖间身子倾向了我。待温热的掌心覆上我的双眼,耳边传来他含笑的声音:“君上,沾了血不好。这种小事,让臣来做便好。”
僵持片刻,我坐回原地,重新将大将军抱在怀里,心里很难过,道:“纯易,寡人知道这样做不好,可大将军没了。”
他回我:“君上,臣明白。”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冒出来大片大片的笑意。他装得那么欢喜,无非是让我放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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