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乾把门一敞,蹲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这些年,你都上哪儿了?当年你一出走,真把李叔李婶儿都急疯了。”
李西西不答话,只能从她脸上那越来越花的妆看出来,她又在哭哭啼啼,哭得人挺烦。
邵一乾叹口气,起身给她打了盆水,强自压抑着胸腔里那股反感,平淡道:“擦擦。”
李西西慌张地接过毛巾,指尖不经意跟他碰了一下,登时惊得把毛巾脱了手,毛巾“咚”的一声重又砸回了水盆里,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她像惊弓之鸟那样,似乎再有个小动静,立时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一样,一动不动,静如雕塑。
邵一乾烦躁地点了一根烟,歪斜着咬在嘴里,提起裤腿蹲下去把毛巾拧出来,含糊不清道:“闭眼。”
毛巾毫不留情地糊在她脸上,十分粗糙地乱蹭起来,勾住了她的耳环,拉扯得她耳朵生疼。水是冷的,刚从外面的水龙头里打出来的冰水,糊在脸上,倒叫她脸颊生烫。
邵一乾的声音隔着毛巾透进她的耳朵里:“你爱怎么就怎么,那是你的事,别人说什么都当他放屁就成。”他把毛巾拿下来,又把一件大衣砸在她腿上,帮她遮羞,“你哪天看看镜子,觉着能厚着老脸继续这么下去,你就接着这样过,没人能说你一句不是。”
妆蹭完了,她的眼睛小了一圈,双眼皮二合一成了单的,睫毛上那些黏黏糊糊的东西还有残留,鼻子瞬间塌了下去,一张脸平淡无奇,放人堆里,堪称不显山不漏水,是个垫背的。
这哪里是个女人,一张脸清汤挂面起来,几乎就是邻家叛逆过头,走了邪魔外道的小妹妹。
邵一乾忍不住“哎”了一声,这一“哎”就和碳火似的,劈头盖脸地顺着她脊梁骨浇下去,把李西西烧回了原型,她更手足无措了,一个劲儿抻着裙子下摆,眼珠子乱窜,浑身不舒坦。
“爱坐你坐着吧,走前儿替我关好门窗。”
他撂下一句话,就走人了,显得冷淡十足。
他在车间里搭档的工友是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子,叫欧阳夏,此胖子跟他年级相仿,但青春期过得十分长,人是个直肠子,一张嘴能看见屁/眼儿那种直,什么都挺好,**活很下功夫,力气足,说话也爽。
欧阳胖子是个单亲家庭的余孽,跟老妈一起过,初一辍学,自己背着铺盖卷儿回了家,背着一杆扫帚往他妈眼前儿一跪,说不念了,打死他也不念了。
不是念不懂,而是觉着念着没劲,忒无聊,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他小小年纪悟通“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道理,自己撸袖子开始做自己的专长,做程序、写代码、抓、编软件,和一群在游戏里认识的同伴编了一款大型网游,正风生水起到要卖掉软件筹得第一桶金的时候,有一个“内鬼”把软件私底下卖了出去,卷着得来的款子跑路了,于是哥几个辛苦大半年的成果一夕毁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数据。
欧阳胖子是个乐观也达观的胖子,该胖子把剩下的些许利润豪气**云地一分,乐呵呵地说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五年之后卷土重来。”
邵一乾进到厂子里的时候,欧阳胖子都在志合里帮工帮了两年了,人生得高大魁梧,撇开青春痘不算,粗眉大眼宽鼻子,看上去特有福气。
欧阳是邵一乾的师傅,也是他的搭档,俩人一起在机床上裁料,日子久了,也培养出一种“心有灵犀不点也通”的默契。
哥俩吃饭也蹲一处,一胖一瘦,一俊一丑,活似一对儿捧哏儿和逗哏儿,走到哪里就乐到哪里,在厂子里掀起一阵说学逗浪唱的邪风。
邵一乾赶到车间的时候,欧阳不知在傻乐什么,一脚踩着钢板,一手扶在切割机上,耗子眼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粗鲁又不屑地骂骂咧咧:“德行!”
他戴上线手套开工,用脚趾甲盖儿猜都知道他在嘲笑谁——网上那个网游主播又来秀技术了。
厂子里规定不允许上工时候带手机,每个车间都有监控器,但欧阳胖子在监控器上使了个手脚,他把一坨鸟粪糊到监控那个壳上,遮盖了近五成的屏。
欧阳大神这会儿冷笑连连,头也不抬地招呼他:“咋的了?被哪个孙子扣了一盆子粪?看那脸黑的,都赶得上锅底儿了。”
邵一乾翻了个白眼,心里发颤:“遇上我一个发小儿。”
欧阳关了手机揣兜里,豆豆眼里升腾起八卦的莹莹绿光,特别直地白道:“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邵一乾就佩服他这么直白,有话不端着,他暂时不恼了,露出一口白牙直乐:“冷血!”
这话儿说得在理,别人爱怎么过那是别人的事,俗话就说人各有志嘛。
不过她这么糟践自己,的确挺叫人看不过眼的。
他晚上下工回到宿舍,李西西还是他走前那个模样。他自顾自取了条毛巾,把脖子上的汗擦**净,脑子里跟闹苍蝇荒一样嗡嗡响了一阵,最后出离苦逼地觉着欧阳胖子那套“她作由她作”的办法不叫办法,都馊了,他发现他不能不管她。
平心而论,他出来混那几年,要不是刘季文处处帮衬,早八百年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渣儿了。
他刚“你”了一声,那妹子突然站起来,擦着他的肩膀往外冲。邵一乾脑子里闪过一星灵光,心说坏了,他跟在她身后本能似的伸了一把胳膊,捞到袖子就往回拽。
李西西都坐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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