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今天看到了,尽管她眼光一直控制不住地躲躲闪闪,但她毕竟亲眼看到了周铮的脸:刀痕斑斑,血迹逶迤。她同样也注意到了周铮的额角,那里几根暴突出的青筋抽搐着,将主人意图隐藏的痛苦表露地清晰无疑。
“常侍您的脸……”
“遇见几个小兵将罢了。”老常侍喘着气,大约是痛狠了,发出一声压抑的□□。他抹一把脸上血道,踉跄着走了几步,扶住手边的一张高案,声音急促道:“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老头子命不久矣,只有有样东西,事关陛下,必得托付与您!”
傅其珍看着他微微颤动的膝盖,低声说道:“先帝已然归天了。”
“我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头子,娘娘何苦欺我瞒我呢?”周铮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往外掏一样东西,颤巍巍地捧出来,低声求告:“来日若有陛下回宫之时,还望娘娘将此物转交与陛下。娘娘恩德,倘或有来生,仆必然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捧到傅其珍眼前的,是一个嫩黄春柳的千层布锦囊。
她伸了手下意识要去接,突然被锦囊系带上染的一抹血迹压得透不过气,只急促收回了手去,紧紧压住自家胸口,不知为何很想哭出声来。
“娘娘欢喜陛下吧?”周铮见她如此,却突然微微地笑了,苍老的眼睛里闪出些狡黠的光芒,“我就说,傅宗正不是能弃儿女保江山的人。”
周铮扶着高案的一条镶丝木腿,吃力地俯身放下锦囊,再望了傅其珍一眼,绕去了屏风后边。
那里有个矮至地面花丛的临风大窗,想必他就是自那里爬进这殿中来的。
不晓得过了许久,门外回廊上一婢女急冲冲地碎步跑来,发上的珠玉相击,一路叮叮当当扑在傅其珍紧紧靠着的门上,大叫道:“娘娘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说是要找人,拦也拦不住呢!”
傅其珍急上前两步,把地上锦囊塞入袖中,稳了稳自家心神方安抚那婢女道:“莫要慌张……来人是谁家的?”
说是不要慌张,但她不曾发觉自己的语气都有些虚浮。
婢女急的要哭出来,乱七八糟、颠三倒四道:“他们没说,只是一个劲儿要来宫中找人。他们说是连皇后宫中都是搜查过的,咱们宫难道比得上椒房殿?小文子上去拦,还被踢折了一条腿呢!”
“唉,你不要急。”听闻那些兵将提过皇后二字,傅其珍反而放下心来,低声问道:“这些人是不是着黑衣、饰金龟?”
婢女抽抽涕涕地点了头。
黑衣金龟,这是程氏兵将的打扮。他们口中要找的人,大约就是刚刚自后窗逃走的周铮。可是他们为何要抓捕周铮呢?难道是为了自己袖中的这个小锦囊?这锦囊还没巴掌大小,摸起来也不像是其中放了什么珍贵东西,大约就是一页纸似的玩意儿,又是为何让程家大费周折来宫中索取呢?
傅其珍低眉,暗暗握了握袖口。
傍晚时分,一队黑衣骑兵提着鼓囊囊一大包东西入了丞相府。
程楠端坐堂上,戏谑似的把那黑漆漆的人形包裹打量了一番,示意手下将其打开。一旁的侍卫立即上前挑断绳索,将包裹摊开来。
包裹里是一个人。
这人的双手反剪向后,被一条撕扯的缎带似的东西胡乱绑住。他两条腿似乎是已经被打折,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向前扭转着膝盖,再加上那头染满血污的白发,倒更像是个鬼而不是人。
一边站着的瘦巴巴的高个子男子,见布包打开便急冲冲抽上前去看,却被齐景阳一剑挑回了原地。程楠见二人怒目而视几乎又要打起来,才揉揉额角无奈制止道:“景阳,让他看罢。”
得了命令,齐景阳只得不情不愿地闪向一边,盯着那瘦子拿脚挑了挑包裹中人的头颅、形容十分不敬,便又去看丞相眼色,见丞相亦是万分不满。
程楠:“虽然周常侍虎落平阳,但好歹也曾是我国宫廷中人。鲁先生如此行为,未免太过不敬,难道就不怕人家死后冤魂索命、孤鬼绕身?”
听闻“冤魂”、“孤鬼”二词,鲁先生连反驳也顾不上,立即面南而跪,连叩三头,嘴里嘟囔了一长串不知所谓的念词儿。看他双手合十、面容虔诚,大约是在祷告。
程楠挑眉。
与瘦子一道来的还有一青衣人,见在场其余诸人皆面露疑惑,便出列?*细气禀告道:“鲁先生信奉长生教,以生为尊d适才所言乃长生教忌讳之物,所以……;
程楠听闻“长生教”一词,又是忍不住一挑眉。这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邪门外教,看这姓鲁的举止更是如神棍一般,若刘裕手下都是这等“人才”,能扛得住他打才怪。只是最近边疆骚动频繁,蛮子又三番五次想挑起事端,就算是他程楠也没法白白把守疆大军召回来,否则京城守军与边疆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早把刘裕那厮收拾地服服帖帖,管他南境北境,皆是我朝江山。
鲁先生祷告完毕,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地上包裹中那人道:“这人被你们划花了脸,若你们骗我,我岂不吃亏?”
“哦,你方才跪的那神啊鬼啊的,居然没告诉你真假?”程楠心底里不屑于和这鲁先生多费口舌,只冷笑问地上蜷曲的老者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倒是告他一声,你是周铮不是?”
老者闭紧牙关,不肯应声。
“啧,看来不是。”程楠又自顾自笑道:“看来是鄙人不才,抓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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