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郑太傅赶出书院的时候,同门师兄弟那么多,却只有一个罗柯肯在师傅面前信誓旦旦、替他说话。这个一向兢兢业业甚至于古板的师兄,不知为了什么,偏偏就特别相信这个油嘴滑舌且十句话不着调的师弟。
可他不知道,这回,傅奚远跟他要的不是一本书、一篇策论,而是他的命。
“你什么时候成了程楠的人?!”罗柯越想越急,“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人家叫的‘白面无常’,可不光是开玩笑的!他心狠、手段又毒,你在他手下做事,哪天连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咱们写文章、论论政事还可以,但若论耍心眼,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师兄……”
“你若不听我的话,就别叫我师兄!”罗柯突然怒喝,眼圈却先红了,“你从小就自负聪明,但朝堂纷争是掉脑袋的事情,一着不慎,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其次,太傅从小教导你我秉持忠正,程楠是什么样的人?你怎能助纣为虐?!”
“师兄,”傅奚远脊背挺直,甚至于直得有些僵硬,“这是我再三考虑过的,算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稳妥?!”罗柯忍不住从栅栏的间隙中伸出一只手去,紧紧抓住傅奚远的手臂,“你要**什么?求财?求官?若是要这些,你怎么不和我说?若是嫌宗正这位子坐得无聊,我托人帮你换一个就是,为甚要求到程楠那里去?!”
傅奚远宗正卿的位子,正是罗柯帮他觅来的。
“罗御史,您先不要吵嚷,等小弟把这些罪状给您陈述一遍,您再喊冤不迟。”傅奚远突然语气一转,又如往常一般油腔滑调,“再说了,进这里来的人,谁没有几件冤案呢。”
牢房栅栏外,适时地又响起了脚步声。过不到片刻,傅奚远身后走过一人,拱手与他并肩站立在一处。
来人又矮又胖、五短身材,罗柯曾在程丞相身边见过他。
“罗御史,我问您的问题,您可要如实回答。趁现在我愿意平心静气听您说话,千万别赖到用刑。”傅奚远好似全然没注意到这位矮胖的丞相少史,只勾着嘴角冲栅栏后的罗柯笑,“我问您,朝中诸官为南海水灾捐的钱物,是被谁吞了?”
被人吞了?!
提议捐钱给南海郡的,的确是罗柯。南海之地不算富有,罗柯在那里做过一任官,知道其中疾苦,因此才出了这个提议。不过,提议虽然是他罗柯所说,但具体实施之人,却并非罗柯本人,怎么问到了他头上?
看罗柯神情惊异,傅奚远又道:“押送财物的人,虽不在御史台中供职,但五年前曾在罗御史门下读书。大刑重压下,他已经全部招认,证物确凿,与您脱不了半分**系。现如今,不如老老实实交代清楚,那些被贪了的东西藏在何处?或许能保您免受皮肉之苦!”
“傅宗正,”罗柯顾念到一边的丞相少史,不敢与傅奚远表现地太过亲密。整个朝堂之中,知道他俩都出自郑太傅门下的人很多,知道他俩关系匪浅的人却很少,毕竟罗柯也知道自己并非长袖善舞之人,生怕一日失足、累及旁人。“我罗柯不是贪图财利之辈,这笔钱,我绝没有染指分毫。还请您帮我禀明陛下,望他明察!”
傅奚远与罗柯深深对视一眼。
“既然您这般固执,今日也多说无益。往后随时想坦白,弟随时奉陪。”
傅奚远突兀地来这么一句,便掉头沿过道走了出去,这一套动作来得顺风顺水,全然没有半分迟疑。
栅栏后边的罗柯一头雾水,栅栏外的丞相少史也是一头雾水,剩他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少史急忙迈动肥腿,追傅奚远去了。
牢狱重新落回寂静之中。
罗柯又在栅栏前呆立半响,慢慢收回了扶在木栅上的右手。那紧紧攥着的手心中,正捏着一只揉皱了的、小巧的纸卷。这纸卷被握在手心里的时间长了,已软塌塌地坨在了一处。
这是傅奚远临走前偷偷塞给他的。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纸卷完整无缺地展开来。纸条上边的字迹,一看便知是傅奚远手书,仔细辨来,写的是七个字儿:骨朽犹应此念存。
笔笔藏锋、字字果决。
这是从一句诗中摘出来的,全句应当是:书生忠义与谁论?骨朽犹应此念存。
罗柯盯着这句诗,呆看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惊疑不定、一会儿怒气冲天、一会儿又恍然有所悟,杂然纷呈,不知作何感想。而这纸卷,被他捏在手里一会儿,便慢慢地纳入口中,嚼两下、咽下去了。
“听闻您与罗御史师出同门,此番一见,好像关系并不怎么好啊?”
来了。
傅奚远瞟一眼吃力跟着他的丞相少史,发现以自己的身高,从正面看到这矮敦子的后脑勺毫不费力。他看了这圆鼓鼓的后脑勺一眼,很不乐意一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来。
少史耐心地等了他片刻,才明白过来,傅奚远这声“嗯”后边,居然压根儿就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正准备再主动开口问时,猛然间醒悟过来:急于解释的,往往心中有鬼;正儿八经闹得不愉快的,才不会把两人之间的恩怨随便讲给别人听。
罗御史高风亮节、为人宽厚,仔细想来,必定是傅宗正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既然是傅宗正的不是,那他当然就更不肯说了。
“长史大人,您这是要入府喝杯茶么?”走在前边的傅奚远一回头,“礼数周全”地撑住这矮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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